瘦小的胸 啊 云彩 在她自沉的池塘里 冬天不再刮风 而 远离池塘岸 他又一次穿上他的大衣走过 人人都瞧着她在玻璃匣里 她死了还对着这些人微笑 他们不知道怀疑什么 她的瘦小的胸仿佛在颤动 你们用嘴唇在她的胸上吹气 而她的眼睛闭着注视着你们 这些绅士们穿上黑色的衣服 眼睛里闪烁着狡黠 一个小女人我对她很熟稔 悲惨随风儿吹过 扫拂着林荫路 她有一双漂亮的脚 她常常跳舞常常大笑 而现在她将怎么办呢 她转过头去 要求人们让她安息 (罗洛译) 花市岸边是一个风光秀丽的所在,秀丽的池塘上发生过一幕小小的悲剧,一个少女死了,她是投水死的。她为什么去死?为什么急于结束自己的青春?是因为社会的压迫、生活的欺骗、理想的破灭?还是因为恋人的变心、继母的虐待、病魔的纠缠?诗中并没有一个小序予以说明,诗一开始就让我们去注意她那“瘦小的胸”,她那“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芳龄。 她死了,她的如诗年华夭折了,世界不免有些恻隐、有些惋惜、有些愧疚。肆虐的寒风停了下来,她自沉的花市岸边的这口池塘一时明澈如镜,云彩倒映其中。那云彩就是她轻盈的身影,就是她缥渺的亡灵吗? 而远离池塘岸,又一次穿着大衣走过的是谁?她的朋友她的恋人她的无力的保护人吗?来寄托他的哀思?来祈求她的宽恕?冬天不再刮风了,他还穿着他的大衣,是因为这件大衣她生前最喜欢,还是他近来已悲哀成疾虚弱不堪了呢? 她死了,变成了一帧照片。带着永恒的微笑,向这些前来看望她的人们致意,她的尚不丰满的胸在颤动她急于要把心中的什么告诉这些单纯善良的人们吗? 还有“你们”,“你们”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轻佻地用嘴唇在她胸上吹气?而她为什么闭着眼睛注视着“你们”?这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绅士们,何以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相互吹嘘说,“一个小女人我对她很熟稔”?这都是些风月场上的老手、寻花问柳的宿将吗?那么,她竟是一个沦落风尘的烟花女子,为社会所压迫,为社会所蹂躏,为社会所吞噬了吗? 诗人什么也没有明确地告诉我们,只说悲风吹过的林荫道上,“她有一双漂亮的脚,她常常跳舞常常大笑”,那当然是过去的事了,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她对这个社会已没有怨恨没有诅咒没有留恋没有遗言,她的心已经麻木,她的泪已经流干了,现在她平静地走向一湖碧波,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人们让她安息。 生命对于每个人都只有一次,谁不珍惜!不是生活把她逼上绝路,她岂会轻生?但她在自蹈死地之时,竟如此平静如此从容,没有捶胸顿足地去诅咒这个不能容她的世界哀莫大于心死,此处无声胜有声。没有诅咒不屑诅咒比疯狂的诅咒更具一种令人心碎的悲剧力量。 同时,诗人也不直接抒发议论,谴责那个社会,只一再着力突现少女的美:瘦小的胸,漂亮的脚,欢快的舞,天真的笑。诗化的死,意在唤起人们一种怜花惜玉之心,激发人们对社会黑暗和残暴的强烈憎恨,这正如苏联电影《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里,描写一群红军女战士在与德国侵略军遭遇,惨烈牺牲之前,特意拍摄了一组洗澡镜头,把年轻女兵们美丽动人的青春曲线全都袒露在观众面前。悲剧,就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毛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