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趁着中午休息的空当，郝玫打开手机，在某宝上货比三家。
她想着天冷了，给她儿子小军买件羽绒服。这时，手机里突然蹦出某银行的一条扣款通知。
信息显示，老贾的银行卡在某个商场被消费掉了将进一万元。
这个卡，是他们用于家庭支出的专用卡，持卡人是老贾，但短信通知也绑定有郝玫的手机号。
郝玫瞪着那条消息，心里火上火下。
他俩都是二婚，工资都不高，还得养各自头婚和现在的孩子，经济状况真不容乐观。
郝玫买一颗菜都要货比三家，可老贾连招呼都不打就花出这么一大笔钱，着实让郝玫恼火。
郝玫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给老贾打去电话：“你刚刚买什么了，花了差不多一万块。”
老贾的语气不带一丝怯懦，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我给贾慧买了台电脑，她放假了上网课要用。”
郝玫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不是答应过我，以后花的钱只要超过一千，都会提前跟我商量，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老贾吱吱唔唔：“哦，本来，本来我也没打算买，正好一个同事要给他儿子买。他这边认识有人，买在一起划算，我就买了。”
郝玫气得火冒三丈，老贾已经不是第一次不跟她商量，就给他闺女买贵重物品了。
前段时间老贾说过，由于疫情影响，学校可能会提前放寒假，贾慧要在家里上网课。她那个旧手机配置不行，网速太慢，他准备发了工资给她买台新电脑。
当时郝玫就不同意，说小孩子上个网课哪用的着买新电脑。
他们的女儿菲菲都快上初中了，补习费特长班哪一样不花钱，他不省着点花，菲菲怎么办？
当时老贾没吭声，郝玫以为他听进去了。
没想到这才放假第一天，他就迫不及待地给他闺女买了，而且事先连个屁都没放，这分明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郝玫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事先不说就是害怕郝玫反对，所以就来个先斩后奏。
郝玫憋了一肚子火，也没心再给小军挑衣服了，她就等着回家非跟老贾掰扯掰扯不可。
2
认识老贾那会儿，郝玫已经在娘家住了整整三年。弟媳妇的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整天明里暗里地说孩子大了连个自己的房间都没有。
郝玫心里明白，弟媳妇这是嫌她占了娘家的地儿，想赶她走。
可郝玫人穷志短，她要是有一丁点办法，早就租房搬出去了，何至于天天看弟媳妇的脸色。
离婚时，前夫拼了命地跟她争儿子的抚养权。可他转头跟小/三结婚生了小儿子后，大儿子小军在他眼里就成了一棵草。
他把小军丢给爷爷奶奶，跟新老婆新孩子过新生活去了，对小军不管不问，钱也基本不出一分。
前公婆都七十多了，养小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是。
郝玫作为亲妈，不可能不管小军。可她的工资，只够维持她娘俩的开销，根本没有闲钱租房子。
正巧这时候，有人给她介绍了老贾，老贾钱挣得不多，但好在有房子，一个女儿跟前妻生活。
接触过几次后，郝玫就对老贾好感倍增。
去吃饭时，他会照顾郝玫的口味，天气不好了他会开着他那小破车去接她。他记得她的生理期，每次都提醒她不要太劳累不要碰凉水，还给她熬姜汤红糖水。
老贾对她越好，她越觉得自己的条件配不上老贾，她没房没车没钱还有个儿子要养。老贾却说他不介意，只要郝玫愿意，他愿意帮她养儿子。
郝玫的心里，荡起层层暖意。
而真正打动郝玫的，是老贾对他女儿贾慧事无巨细的关心和照顾。有她前夫作衬托，郝玫觉得老贾就是个绝世好男人。
于是就嫁了。
婚后，他们确实度过了一段甜蜜的日子。老贾对她体贴周到，她给小军买东西，他从来不说啥还嘱咐她多买些。小军有时候到家里来，他还亲自下厨好吃好喝地招待。
可自从生了小女儿菲菲后，他们之间就有了间隙。
老贾其他方面都好，就是太惯着他那女儿贾慧。
在老贾眼里，女儿贾慧就是他的命，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当然花起钱来也毫不吝啬。以前郝玫也不说啥，可现在家里多了一个孩子，经济就开始吃紧。
她生活上是能省则省，不是热得不行，空调根本都舍不得开。一年到头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护肤品就只有一瓶大宝。
日子不太好过，郝玫就希望老贾能适当往她这边偏一点。可老贾照样我行我素，给贾慧花起钱来眼都不眨。
郝玫心里就特别不舒服，她把大部分的工资和精力都花在这个家里。老贾的大部分心思，却都用在了贾慧身上。
她跟老贾提要求，给贾慧花钱超过一千块，必须跟她商量。老贾嘴上答应，可每次都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比如去年，他不吭一声就给贾慧买了辆赛车，说是方便她出行，可那辆车贾慧总共骑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再比如，两个月前，他又花了两千多给贾慧买了一副羽毛球拍，说是让她锻炼颈椎，结果又是新鲜几次后束之高阁。
这次他吭都不吭一声，就给他闺女花了这么一大笔钱。郝玫的肉疼，心更疼。
3
晚上，憋了一肚子火的郝玫质问老贾，为什么不打招呼就给他闺女买了一台电脑。
老贾有点不耐烦：“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跟同事买到一起能便宜点。”
郝玫立马火了：“你这也叫跟我说过了？你这明明是先斩后奏，你心里还有没有我和菲菲，有没有这个家？”
老贾也火了：“不就一台电脑吗，你为什么揪着不放。我是孩子的亲爹，给孩子买台电脑怎么了，我要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我还算个人吗？”
郝玫愣了一下，她想起自己曾经在老贾面前，咬牙切齿骂前夫不管小军不算个人的话，不禁有些语塞。
万千情绪碾压心头，她冲着老贾吼道：“你也是菲菲的亲爹，对她就没有责任没有义务吗？你要是挣得多我也就不说了，可你一个月就挣那么大几千，你把钱都给贾慧花了，菲菲怎么办？”
老贾的气势明显弱了下来：“菲菲这不还小嘛，肯定得先紧着要紧的来。”
郝玫真无语了，菲菲还小，说得就跟菲菲大了，他立马就能拿出一大笔钱来似的。
再说，菲菲也不小了，都上五年级了，要是考不上重点初中，不得一大笔择校费吗？
而且，为了就近入学，她还想换套房子，还有双方老人，这么多花钱的地方，他怎么就不知道着急？
4
第二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郝玫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你给我转点钱，我想给菲菲报个美术班，女孩子多培养个业余爱好，长大了就多一条就业的门路。”
哪知老贾还没开口，菲菲就来了句：“妈，我不想上美术班，有个舞蹈班已经够我忙的了，学校里课太紧，我也没时间。”
老贾好像得了赦免令一样，头差点点到桌上去：“对，对，功课那么忙，别给孩子那么大负担……”
郝玫把筷子“啪”地一声掷在桌上：“你到底是不是亲爹，给孩子花点钱报个班都舍不得，你当爹的责任和义务去哪了……”
菲菲吓得赶紧插话：“妈，不怨爸，是我真的不想上。”
郝玫气得推了菲菲一把：“你这个蠢丫头你懂不懂，你爸把钱都花在了他那个女儿身上，到时候连个毛都不会给你剩下……”
老贾铁青着脸吼了一声：“我给贾慧买东西有什么错，你当妈的怎么教育孩子的，你跟孩子说的这叫什么话！”
好好的一顿饭，弄得不欢而散。
郝玫气得抓狂，好啊，你不是对你闺女好吗，我干吗亏待我儿子，这个家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她马上点开手机，给小军下单了一件一千多元的品牌羽绒服。
她猛地又想到，小军也要上网课，他用的手机还是她去年花一千多买的低端机，跟老贾比起来，她觉得她这个妈当的太不合格。
第二天，她就上街花了好几千给小军买了一部苹果手机，当场打电话让他过来拿。
小军看着手机高兴得两眼放光，然后又担心地说：“妈，你其实没必要给我买这么贵的手机，去年那个还能用，我怕贾叔知道了不高兴……”
郝玫心里一阵难过，这么懂事的孩子，他那个该死的爹却不知道心疼。
她笑了笑说：“没事，他知道，妈又给你买了件羽绒服，这两天就应该到了，你注意查收。”
目送小军离去，郝玫心里百感交集，但更多的是一种报复的快感。
她决定了，以后只要老贾给贾慧花钱，她也给小军花。她的孩子也是亲生的，凭什么低人一等。
菲菲需要交资料费了，买什么东西了，给同学过生日买礼物了，郝玫都只有一句话：跟你爸说。
另外，家里的水电费煤气费物业费，还有油盐酱醋和生活用品，郝玫也是能让他交就让他交，能让他买就让他买。
虽然老贾每次都给了，但郝玫能从他的表情和眼神里看出，他对她越来越不满，越来越嫌弃。
可郝玫不在乎，只要守住了钱袋子，她管他的脸是黑是白。
5
这天是周末，郝玫在单位值班，中午吃饭的时候，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请问你是贾菲妈妈吗？”
郝玫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战战兢兢地说：“我是，怎么了？”
“我们是某某派出所，你女儿贾菲出了点事，请你马上过来一趟。”
郝玫的心立马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出门前菲菲跟她说一会儿要去同学家写作业，中午不回来吃饭，怎么就到了派出所了呢？
她匆忙给老贾打了电话，两人一前一后赶到了派出所。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菲菲跟她一个同学一起去一家火锅店里端盘子，被一个小痞子动手动脚。菲菲气不过跟那痞子撕打了起来，那伙人掀了桌子，有食客报了警，于是双方被请进了派出所。
菲菲虽然只有十一岁，可身高已经差不多一米六，看起来已然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郝玫心如刀绞，她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的女儿，这么小的年纪竟然跑去饭店挣钱，还差点遭受不堪的凌辱。
她抖着声音问菲菲：“你为什么要去端盘子，家里缺你吃缺你喝了吗，你要什么爸妈没有给你……”
菲菲低着头默不作声。
老贾问跟菲菲一起的小姑娘：“你跟叔叔说说，为什么要来端盘子？”
小姑娘扭头看看菲菲，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原来，小姑娘父母离了婚，两个人谁也不要她，把她丢给了奶奶。学校要定新校服，老师让报名，小姑娘想买又没钱，菲菲说她家也没钱。于是两个小姑娘一拍即合，决定周末端盘子挣钱买新校服。
郝玫的心里像有把刀在翻滚，校服这个事她知道。
班主任在群里发了通知，让自由报名交费。当时郝玫故意当着老贾的面，问菲菲买不买，菲菲说想买。
她以为老贾也在群里，既然孩子想买，他肯定会去给班主任交钱，之后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老贾也悔得不行：“以前老师发在群里的消息，都是你在管，我以为你会去交，就没操心这事。你说你跟我怄的什么气，让孩子遭这罪！”
郝玫心疼死了，她拉着菲菲的手两眼含泪：“爸爸妈妈忘了这事，你为什么不说呢，你这么小，谁让你出来挣钱了？”
菲菲抽泣着说：“我知道咱家没钱，你要养小军哥哥，爸爸要养贾慧姐姐，每次一提钱你俩就吵架……”
郝玫看了老贾一眼，心里跟塞进了几根冰凌子似的，又冷又疼。
老贾也颓丧地低下了头。
6
夜里，等菲菲睡下了，老贾叹口气说：“咱俩就别这样互相较劲了，这样较劲有什么意思呢，受伤害的还不是咱的孩子？”
郝玫流着泪没吭声，心里却被无尽的恐惧包围。
她不敢想，一旦菲菲真出了什么事，她这当妈的还能不能活下去。
老贾顿了顿又说：“我以前做的也不对，我总以为我离了婚对不起贾慧，就想多补偿她点，忽略了你和菲菲，我以后会注意。
今天的事，贾慧也知道了，她怪我没照顾好妹妹。她还说你其实对她也挺好的，这么多年我给她买吃的穿的用的，你都没说啥。她还埋怨我电脑买贵了，就上个网课，三四千的也能用。还有以前买的那些东西也没多大用处，现在想想也是这个理，是我考虑不周……”
郝玫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这么多年老贾做的确实也足够好，她贴补小军他从来没有二话。
她就是看他对贾慧太好了心理不平衡，所以也尽自己所能贴补小军，并且想尽一切办法去搜刮老贾，没想到最后受伤害最深的却是他们共同的孩子。
郝玫耳边响起那天小军的话：“妈，你没必要给我买这么贵的手机，贾叔对我已经够好了，至少比我爸好。每次我去家里，他都好吃好喝的招待，你给我钱给我买东西他也不说啥，你别让他不高兴。”
郝玫感觉面颊发烫，愧疚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活了这么多年，竟还没有两个上高中的孩子有格局。孩子们尚且懂得为别人考虑，而她却因为一己私利和那点不平衡，差点把亲生的孩子逼到了刀尖上。
她流着泪对老贾说：“贾慧那边，你也别亏待了孩子，即使离婚了，你也是她亲爹。我这边也一样，我永远是小军的亲妈。我们放不下前边的孩子没有错，但也不能忽略了眼前的孩子。”
老贾使劲点了点头，他揽过郝玫的肩，用粗糙的大手替她抹去脸上的泪。
婚姻不易，能过到一起的二婚更不易。夫妻双方如果都能够换位思考，试着去真正关心接纳对方的孩子，二婚也能在柴米油盐中开出灿烂的花。
郝敏站在阳台往外看，天上繁星闪烁，像钻石一样镶嵌在广袤无垠的夜空，她的心境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开阔，明天将又是一个艳阳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