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毛泽东

　　我1946年到延安后，认识了毛泽东。
　　毛泽东智慧超人，思想深邃，对大问题深入分析，得出的结论往往是别人怎么想也想不到的。臂如，大跃进时期他讲提高钢铁产量，说，大家都说要增加钢铁，请问你们是真的想还是假的想？如果真想，那就要发展农业，只有农业发展了，才有可能增加钢铁产量，没有粮食，这就是假话。一般人想发展钢铁，只会想到设法提高钢铁产量本身，不会想到粮食。毛泽东的思想往往深入一层。
　　他还有一种特别的才华，能够把深邃的思想转化为一般人听得懂而且喜闻乐见的语言，语言艺术极其高超。如讲统一战线策略，只有理有利有节六个字就完整表达了，谁都记得住。具体做法上又有三奏：先斩后奏、先奏后斩、斩而不奏。整风方针是治病救人、和风细雨虽然可能演变为暴风骤雨。
　　他讲话很有意思，想一句，讲一句，然后哈哈哈哈大笑，笑起来像个孩子，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动，十分开心。他还说，有人说，到全世界都建成共产主义，就再没有矛盾，再没有革命，你们信吗？反正我不信。要我说，即使一万年之后，全世界都建成不了共产主义，还会有革命。他停下来，看着大家，然后说：不然我们都失业了，没事干了。
　　那次他带了康生来，介绍说，赫鲁晓夫天天说我们中共光说空话，这位就是我们的空话部部长。康生说到毛主席赴重庆谈判前夕讲的一席话：有人说，为了保证我安全回延安，对国民党要缓和，我认为正好相反，你们要狠狠地打，只有打得好，我才能安全回来。
　　毛对苏联有保留，50年代，我几次听毛主席讲过这样的话：中国革命有两个好处，第一，我们不是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第二，我们不是伟大列宁的故乡。他是讽刺苏联，他们老拿这两句话压人。
　　1957年，毛泽东率领代表团访问苏联期间，赫鲁晓夫曾提出取消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之类提法，别的国家都赞同，毛主席却发表长篇大论，坚决反对。他说，我们这些绿叶，总要扶持一朵红花。1959年，我翻译毛主席亲自审定的《红旗》杂志编辑部文章《列宁主义万岁》，表面看是骂铁托，实际上是骂赫鲁晓夫。
　　1965年11月底，我们到上海给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做寿，毛主席请我们吃中饭。饭前，他跟我们座谈。他举起手中的工字牌小雪茄，问大家他可不可以吸烟，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又问：你们谁吸烟，谁不吸烟？这样吧，凡举手者为吸烟人，不举手者为不吸烟人。结果只有寥寥几个人举起手。毛主席说：看来在这个问题上，我也是少数派。我们听后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在座的吴冷西、王力、姚溱等几个宣传口的人脸都白了。
　　毛主席又谈到，当年2月，苏联总理柯西金与中共领导人会面时提出两党和解，停止争论。毛主席对此作了评论，说明为什么不能停止辩论的道理。吃饭的时候，毛主席说，我们说过要辨论一万年，既然讲出去了，就不能变。我坐在主席对面，就问：主席，如果他们表现好，是不是可以减一年，缩短为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他刚好用筷子夹了一块酱菜，一听这话，将筷子停在空中，严肃地说：不行，讲了一万年就是一万年，减一年都不行。
　　饭后，毛主席还想抽抽烟，聊会儿天，但是，廖承志在一旁老催他，应该是另有活动。毛主席有点生气，说，我想抽完这根烟，小廖就不让，算了。说着，他站起身来。小廖就在那儿缩头耸肩，装出害怕的样子。这是我唯一一次见到毛主席有点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