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听音频的朋友可移步喜马拉雅,搜索《通俗西藏史》,老布充满大碴子味儿的口音,将扑面而来! 各位喜马拉雅的小伙伴大家好,藏史德云社的老布,又来啦! 上面两期老布讲了金城公主身上的秘闻,有关金城公主的事儿,以后咱就不专门地唠了,要是碰上了咱就唠几句,碰不上就算了。这期咱唠个更劲爆的内容,来聊聊吐蕃佛教的第一次兴起。 一般来说,我们谈到吐蕃佛教的起源,要么就是松赞干布娶了两位公主,把佛教带进西藏。要么就是比松赞干布早五代的拉脱脱日聂赞时期,一个宝箱从天儿降,砸在雍布拉康的房顶,打来一看里面有佛像和佛经。 但我们公允地说,这两件事做为吐蕃佛教的起源,多少都有点问题。 拉脱脱日聂赞时期只是有几本佛经送到了吐蕃,完全没有产生任何影响。至于松赞干布娶了文成、赤尊两位公主,她们都来自于佛教昌盛的地区,又各自带着等身像入藏。但从佛教的影响力来说,虽然松赞干布修了大小昭寺,以及所谓的十二镇魔寺,看上去好像动静挺大。 但实话实说,这些现象能不能代表吐蕃佛教有了影响力,其实很难确定。 王森先生在《西藏佛教发展史略》一书里,提到松赞干布时期的佛教发展时说道:他重视佛教可能是出于政治的考虑,也可能还有提高藏族文化的考虑。藏族史料说他如何笃信佛法,却不一定是事实。 因为当时吐蕃周边都是佛教势力的范围,吐蕃不可能独立于周边氛围之外。所以,松赞干布对佛教的引入,确实有可能出于政治开拓和吸纳外部文化的考虑。 但是有一点我们要分清楚,佛教和佛教文化,其实是两个概念。 松赞干布引进吐蕃的,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佛教文化,而是不是佛教信仰。因为当时的吐蕃人并没有真正接受佛教信仰,所以当时吐蕃的佛教属于一种物理上的层面。也就是说,佛堂、佛像、佛经都有了,但没有进入吐蕃人的精神层面。〔1〕 因此,即便后世的教法史料极尽铺陈,我们不能对这一时期的佛教影响过分夸大。 这个道理其实非常简单,从一个简单的定义,就能看得出来。 在西藏佛教界公认的定义里,建于赤松德赞时期的桑耶寺是吐蕃第一座寺院,而比桑耶寺早了一百多年的大小昭寺无奈落选。 这其实说明,松赞干布时代的大小昭寺,更像是寄托两位公主个人信仰的佛堂,而不是一处向民众弘扬佛教的场所。 另外在西藏早期的文献记载里,从未出现松赞干布弘佛的描述,也没有任何举行佛教活动的描述。反倒是在文献记载里,大小昭寺建设时,使用了本教的建筑构建,绘制了本教的壁画。 这些记载可以看得出来,即便被定位个人信仰的佛堂,即便推动者的是无所不能的松赞干布,大小昭寺建立之时,依旧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那就有个问题了,松赞干布建大小昭寺都这么费劲,赤松德赞为啥能把桑耶寺建得气势如虹? 这个问题说简单,其实也挺简单。 在赤松德赞的气势如虹之前,有个人默默铺垫了好久。 这个人就是赤松德赞的父亲尺带珠丹。 尺带珠丹是吐蕃王朝执政时间最长的赞普,正是在他长达51年的执政时间里,对佛教信仰的铺垫,才让赤松德赞在兴佛的过程,有可以信赖的大臣能倚重,而不是向松赞干布那样,一个人去战斗。 我们客观地看待,尺带珠丹时期的佛教传播,你会发现这样两点: 首先,尺带珠丹是第一位主动提倡佛教的赞普,是佛教信仰在西藏传播的开端; 其次,尺带珠丹时期的佛教,真正对吐蕃的政治和社会产生了影响。 对于尺带珠丹兴佛的原因,教法史料也给出了自己的说法。 藏文史料《贤者喜宴》记载,尺带珠丹在青浦找到了一块铜牌,上面有松赞干布题记。题记说他的王位向下传五代,会出现一个名字中有赤与德的后裔,这位后裔将弘兴佛教。 尺带珠丹一想,从松赞干布往后,贡松贡赞、芒松芒赞、赤都松赞、啦拔步,再到我,这正好五代嘛!而且我的尊号里又有赤,又有德,这不说的就是我嘛! 于是就发愿宏兴了佛教! 在这儿,我多说一句,我老是用尺带珠丹这个名字,其实大多是书里都写成赤德祖赞。只不过这个音,用老布的大碴子话读起来有点拗口。 关于尺带珠丹弘佛的事迹,在教法史料里有比较多的记载。 比如说在《拔协》和《贤者喜宴》里记载:尺带珠丹看到题记后,就派两位大臣去印度去求佛法。这两位大臣在路上听说,有两位大师正在冈底斯山修炼,就辗转去了冈仁波齐。但是大师不愿意来吐蕃,只带回来了两部经典。于是尺带珠丹就下令,修建了五座佛堂供奉。 尺带珠丹修建佛堂的文献描述,与吐蕃时期的碑刻《噶迥寺建寺碑》相吻合,可以确认他在位期间,确实有修建佛教寺院的举动。 资料上唯一有差异的是,在《西藏王统记》和《西藏王臣记》两部书中,尺带珠丹的大臣是从唐朝京师取得了佛经和部分医药典籍,其他的部分完全一样。 另外,《拔协》和《贤者喜宴》里还记载,尺带珠丹晚年时期,曾派大臣去长安求取佛经,只不过大臣返回时尺带珠丹已经去世。 此时,接任赞普之位的赤松德赞,年纪幼小,不能亲政。 身边掌权的是纳囊氏家族的大臣玛祥仲巴杰,他和另外一位重臣恩兰达札路恭都是坚定的本教信徒。于是他们就在尺带珠丹去世的第二年(755年),便发动了一次灭佛运动。 在藏文史料的记载中,他们把佛像送到了芒域,撤毁尺带珠丹修建的佛堂,把大昭寺改成了屠宰场,还颁布了排斥佛教的法律。那位从唐朝取经回来的大臣,见势不妙根本没敢回到拉萨。 尺带珠丹去世后的灭佛运动,是吐蕃历史上首次有明确记载的,对佛教势力实施了打击。它其实恰恰反证了尺带珠丹执政期间,吐蕃佛教有一个快速的发展,对一些人的利益产生了威胁。 否则的话,您要是没威胁,人家都懒得看你一眼! 综合以上各种记载,我们其实可以看得出来,尺带珠丹时的佛教活动主要有以下三个内容: 1。派人到天竺和唐朝取经; 2。可能有了翻译佛经的迹象; 3。修建了一些存放经书的场所。 这些场所称为寺院,可能未必准确,但至少有应该是一些专用于佛教信仰的建筑。 另外,在尺带珠丹时期,吐蕃本土已经有了一些僧人存在。 在《拔协》和《贤者喜宴》里都提到,当时吐蕃有一些和尚存在,他们光头、赤足、身着袈裟,并出现了许多信神者的供施之处。 关于这些和尚的来历,在藏文史料《青史》里面写道:尺带珠丹修建了一些寺庙,又从李域(指于阗)迎请来出家人;从汉地迎请来很多和尚。虽然此时对佛法十分敬奉,但当时西藏还没有出家的人。 目前我们还没找到,尺带珠丹从唐朝迎请和尚的证据,但于阗僧人进入吐蕃是有相关证据的。 在敦煌文献P。T。960号写卷,也就是《于阗教法史》里记载,在8世纪的2030年代,于阗的一位国王排斥佛教,于是有一批僧人向南逃入了吐蕃的控制地区。 在金城公主的请求下,他们获得了尺带珠丹的保护,并在拉萨建寺院安置,由金城公主来供养。 这些人在吐蕃生活的时间,《于阗教法史》说有十二年,《汉藏史集》说有三四年。之后,吐蕃爆发天花疫情,金城公主也染病去世,吐蕃大臣认为这是召请于阗僧人的报应,于是这些僧人遭到了驱逐。 需要注意一点,《于阗教法史》记载的时间,正好与尺带珠丹的执政期相吻合。而金城公主去世的时间,也和《于阗教法史》记载的时间相距不远。可以认为当时确有出家人在吐蕃活动,而这又可以和其他藏文教法史料向印证。 说到了金城公主,咱们就来聊一个有关她的故事。 据说,公主进藏以后,就去寻找文成公主带来的佛像,结果遍寻不着。 经过一番打听之后,金城公主得知,文成公主带来的等身像,被封闭在了大昭寺的一间密室之中。 我相信去过大昭寺的朋友,可能都听说过这个故事。 反正我去的时候,导游绘声绘色地讲到,武则天在位的时候,唐蕃爆发了战争,她派军队打进拉萨,准备把佛像搬走。吐蕃人为了保留佛像,就把等身像从小昭寺搬过来,封在密室里,还在外面的墙上画了一副文殊菩萨的壁画。武则天是文殊化身,唐军不敢破坏壁画,于是佛像就留在了西藏。 然后金城公主来了以后,从侧面的墙上开了洞,把佛像请了出来,供奉在了大昭寺,至于赤尊公主带来的那尊,就被挪到小昭寺去了。这就是金城公主换佛像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结构编得挺好的,但当个故事听听就好了。 因为里面至少有两点,肯定不符合历史背景。 首先,唐朝军队肯定是没打到拉萨,还别说打进拉萨火烧红山宫殿,唐军连现在西藏自治区的边儿都没到过。 所以根本就不存在,因为唐军威胁藏起来佛像的前提; 其次,文殊菩萨的化身这个事,武则天自己都不知道。 她可从没说过自己是文殊转世,而是一直以弥勒降世自诩。 689年(载初元年),武则天指使白马寺僧人薛怀义与法明等撰《大云经》,陈符命,言太后乃弥勒佛下生,为世间之主。 你看人家说明白滴,是弥勒佛降临,结果您非说是文殊。 武则天还不得怒了? 敢给我降级,老娘刨你祖坟! 至于两尊佛像为啥掉了个,我看到过两个说法: 一个是王辅仁先生在《西藏佛教史略》里面说,松赞干布死后本教势力抬头,公开反对佛教。藏文史籍中说,松赞干布死后,文成公主带去的释迦牟尼像,埋在地下有两代人之久。这是佛教徒为了保护佛像,而采取的措施。 可惜王辅仁先生没说引用的哪一本藏文典籍,所以老布也不知道。 按照这个说法,松赞干布去世后,佛教徒把佛像埋到了地下,防止被人破坏。等金城公主进藏以后,吐蕃佛教有了抬头的意思,又把佛像挖出来放到大昭寺供奉,并安排汉地僧人管理一些宗教仪式。 另一说法来着于《柱间史》,文成公主在去世前留下遗嘱:两尊等身像的位置应该对调一下,以防日后被汉人夺了回去。要把十二岁等身像转移到大昭寺北下殿的一间护房中,并在护房的门上画上文殊菩萨的画像。这样一来,汉人就再也找不到这尊佛像了。 后来大臣屯米桑布札和禄东赞的子嗣儿臣们,遵照汉妃文成公主的遗嘱,将两尊佛像调换了位置,并举行了殊胜的安住仪轨。〔4〕 要是按照《柱间史》的说法,调换佛像的根本就不是金城公主,而是文成公主的意思。 有关金城公主的故事,就说到这儿了,咱还是回到主题。 其实从刚才说的那些证据上看,尺带珠丹时期的佛教,比松赞干布的时代走得更远。而且可以明显的看到,尺带珠丹是在有意识的推动佛教势力向前走。 那么问题就来了,佛教传进吐蕃已经快一百年了,期间没有对吐蕃社会产生什么影响。到了尺带珠丹的时候,他为什么要有意识的推动佛教传播呢?他推动佛教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些问题,我们下期再讲! 参考书目: 〔1〕、《吐蕃政教关系史》石硕; 〔2〕、《新红史》班钦索南查巴(著),黄颢(译); 〔3〕、《西藏佛教史略》王辅仁; 〔4〕、《柱间史》阿底峡(著)卢亚军(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