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将乳腐等闲尝丨小山

　　来源：嘉兴日报嘉兴在线
　　暑假一日三餐倒腾吃食，有点黔驴技穷。忽而，想起儿时家乡的开胃小菜：乳腐。乳在我们嘉桐交界地方的乡音里发成寺。村民们称乳腐为寺腐。
　　以前的乳腐在村头小店里都论块买卖，一小块两三分钱。母亲常让我跑腿买腐乳，我兴高采烈地拿着家里的小白碗，蹦跶到桥头阿三的小店里。单纯满足味蕾的期望，也曾那么令人兴奋。
　　阿三姨跟我母亲年龄相仿，扁圆扁圆的脸，右腿瘸，走路总是倾斜着身子，一拐一拐的。她干不了农活，又拖着两个小孩，只好开个小店做营生。
　　阿三姨，来三块白乳腐。多打点汁儿哦。每次母亲只让我买三四块乳腐。小店黑漆漆的木头柜台刚好跟我七八岁的身高齐平，乳腐装在柜台另一侧的小缸里，上面覆着一块四方的毛玻璃。我踮着脚尖，伸着细瘦的脖子，吞咽着口水，瞪着眼睛，把目光先往上略略抬，再努力往下按。一直按到阿三姨用一双加长的筷子夹取的腐乳上。
　　好咧。阿三姨用一柄小勺舀了一些乳腐汤汁浇在居于碗底的小块乳腐上。乳腐顿时变得光亮润泽。有一次，碗里多出模样不规则的半块乳腐。我有些纳闷儿。阿三姨整整我歪歪扭扭的刘海，说：姨不小心夹碎了，多给你半块。虽然只是多了半块乳腐，而我心里的快乐，却翻了好几倍。
　　阿三姨扁圆的脸孔似乎有了月亮的光晕，变得圣洁起来。以至于当我听到有人背后叫她瘸子阿三的时候，我会义愤填膺。
　　阿三姨小店里的乳腐只有两种，红乳腐和白乳腐。白乳腐也不是纯白，有点淡黄色；红乳腐是鲜艳绚丽的玫红，我祖母叫它红糟乳腐。后来我又听到了更美的名字玫瑰腐乳。
　　腐乳外面包着一层薄薄的粉衣。用筷头搛起一点，放在温热的白粥或者白饭上，很快就闻到一丝丝酒香，迫不及待地沾一点放到舌尖，入口即化，鲜咸微甜的味道立即盈满口腔。扒拉一口粥饭，别有一种滋味在心头。
　　母亲说，我三四岁的时候，曾经做过劫匪，不是劫财，而是劫腐乳。我得知丽萍娘娘从小店刚买乳腐回来，就老鹰似的张开手臂拦住她去路。我紧盯着她胸前的小瓷碗，死乞白赖地说：丽萍娘娘，让我蘸点‘寺腐’，丽萍娘娘，给我蘸点‘寺腐’。小脚的丽萍娘娘蹲下身来，微笑着把碗呈到我面前。
　　我用食指轻轻蘸了一下腐乳，放到嘴巴里品咂，并且发出心满意足的啧啧声。每每回乡，堂哥堂姐们总扯这糗事拿我开涮寺腐要蘸点吗？
　　乳腐受人们青睐已有千余年。早在公元五世纪，北魏时期的古书上就有干豆腐加盐成熟后为腐乳之说。清代赵学敏在《本草纲目拾遗》中记述：豆腐又名菽乳，以豆腐腌过酒糟或酱制者，味咸甘心。
　　美食家袁枚也在《随园食单》描述了各种乳腐，并提到广西白乳腐最佳。此外，关于乳腐的来历也众说纷纭。
　　相传，在唐朝时期重庆市丰都县平都山中，有一农夫挑豆腐下山卖，途中小憩，闻弈棋声，见两老翁鹤发童颜，正在黄桷树下兵卒厮杀，趁此上前凑趣。猛然想起，还是下山卖豆腐要紧。但他不知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转身，豆腐已发霉。这关系一家生计，农夫不觉痛哭。
　　两老翁见状，劝慰农夫，回去加盐、酒、香料即好。农夫如法炮制，果然满房喷香，令人垂涎，遂将豆腐挑至长街，人们争相购买。仙人点腐成肉（乳）的故事遂传为佳话。
　　乳腐作为东方奶酪，还可以搭配西点。取一小块乳腐，撒上少量绵白糖，用勺背碾压成酱，用餐刀把乳腐酱往吐司上一抹，咬上一口，咸甜交集，真是惊人美味。
　　当然，乳腐还可用来制作传统菜肴，比如，乳腐炖肉、乳腐花菜、乳腐汁蒸莲花白（卷心菜）等，都深受饕客和平民百姓的喜爱。
　　早起，来一碗结着粥衣的白米粥，再搛上一小块乳腐，心头不禁涌起林兰痴的一首诗：莫将乳腐等闲尝，一片冰心六月凉。不曰坚乎惟日白，胜他什锦佑羹汤。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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