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棋王李来群沉浸于痴迷的棋坛游历（九）

　　兵七进一，卒7进1。车二进六，炮8平9。车二平三，炮9退1。兵五进一，中炮对阵屏风马急进中兵的布局，是这一布局体系里最具观赏性和中局战斗激烈的棋局，因此直到现在仍受到业余棋手的喜爱。从这一点我们也不难看出，面对蒋志梁这样的高手，李来群表现出来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是面对高手凛然布局的胆识。需要说明的是，尽管李来群的棋艺风格以绵柔和细腻著称，但当时，他毕竟是个年轻人，是一名野路子出身的棋手，求胜之心是年轻棋手的惯性心态，破釜沉舟、奋力一搏，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士4进5。兵五进一，炮9平7。车三平四，卒7进1。马三进五，进中路马与挺进中兵相辅相成，在象棋界习惯称之为中炮盘头马。毋庸置疑的是，这样的布局不仅考验着运用此布局人的基本功和攻杀技巧，同时也考验着屏风马布局运用者的防御功力。
　　如今，象棋艺术的普及已经十分到位，大街小巷，妇孺老幼随处可见。尤其是在街边，中炮进中兵对阵屏风马的布局很是多见。就业余象棋界的对局而言，屏风马布局的使用者如果应对得当，胜率不小。由此可见，李来群敢于在全国个人赛这样重要的比赛中使用这样的布局，一则可能是在平日下棋时，对这样的布局经常用到，十分熟知；一则是求胜心切，期望用寻常布局作为奇招制胜。
　　试想一下，任何行业不都是这样吗？文学界如此，书法界如此，象棋界也是如此，当我们的成绩距离最高荣誉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任何人的求胜欲望都会在很多细节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卒7进1。马五进六，车8进8。马六进七，卒7平6。炮五进四，马7进5。兵五进一，车8平2。炮八平二，炮2进7。兵五平六，车1进2。炮二进七，卒6平5。兵六进一，车1平2。车四平五，前车平4。车九平八，车2进7。车五退三，车2退8。
　　车五平四，走到这里，我想蒋志梁大师应该颇有几分悔意。从前面的对阵回合来看，蒋志梁在这一棋局里的想法，应是立足于胜利或退而求和的。所以，尽管几十个回合走来，蒋志梁并没有做出积极有效的多波次攻击，也给李来群留下了进攻的机会。
　　在象棋比赛中，所有的棋手都有过这样的心态考验，如果前几局节节胜利，势必会有越战越勇的奇迹，一旦开局不利，尤其是在前几局败北的话，眼看着每年只有一届这样夺得荣誉的机会失之交臂，心态自然也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此时，从局面上看，李来群从架起中炮到急进中兵，一系列攻杀力超强的招数，也就不难看出他在输给胡荣华之后，急切求胜的心态了。这个时候，胜利的天平终于倾向了李来群，这是不是与他后来几年能够夺得冠军，并下出前期攻杀对阵猛烈的诸多精彩棋局，有着必然的关系呢？
　　可以肯定的是，这绝非突发奇想！
　　这局棋，李来群已经成竹在胸。
　　象3进5。兵六平五，车4平8。兵五进一，车2平5。相七进五，车8退8。车四平八，车5进6。相三进五，炮7平5。仕六进五胜利在望的李来群，此时的心态应该是最放松、最愉悦的。简洁明快的招法细致准确的判断，让他在瞬间感觉到了胜利久违的喜悦。所以，这几个回合下来，是那么的轻车熟路，那么的自信。
　　同年9月，第十二届全国象棋个人锦标赛在太原举办，李来群参赛并获得第七名，这是促成河北组建职业队的关键原因。
　　这一点，李来群没有想到。
　　生活中，我们可能遇到过觉得再也过不去的坎儿，也遇到过冲昏头脑的幸福，但最难忘的，莫过于克服困难之后的舒畅。有时候，面对这样那样的困难，我们是不是应该抛却胆怯与气馁，用一种不惧强者、破釜沉舟的心态进行尝试呢？答案应该是肯定的，或许，努力之后的收获，并非在你的意料之中。
　　获得全国第七名的李来群，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场比赛的意义，甚至丝毫没有料到这场比赛将会给他带来什么转机。
　　比赛结束后，李来群回到邯郸，一边应邀与人下棋，一边和纺织厂的调度联系，打听还有没有押车的活儿。
　　父亲对于李来群在全国象棋个人大赛上夺得第七名，虽然表面严厉，看不出任何喜悦的流露，但心里还是高兴的。当工友夸赞他儿子时，父亲说过：看来这小子只能吃下棋这碗饭了。
　　1977年11月初，又给了李来群一次押运去广州的机会，父亲对母亲说：给他穿厚点。
　　三天三夜的路程，三天三夜的孤独、寂寞，李来群已经习惯了，因为躺在咣当咣当的闷罐车里，不影响他琢磨下棋的事，不影响他对一些非常精彩棋局的回忆和分析。
　　交完货，李来群就上街逛逛，顺便想找人练棋。他溜溜达达地来到了二沙头，这是一个岛，是广东棋队的训练基地，他便去看广州棋队的人下棋，接连去了几天，也央求过人家，仍是没人同意和他下棋。无奈，他便跑到广州文化公园，看高手挂大棋盘对弈。
　　吃住倒是很便宜，每天住宿只花一块钱，吃饭也就几毛钱。虽然押运赚钱了，可节俭的习惯已经养成了，他从来没要过炒菜，没吃过肉，也就买个馒头，来碗汤面，花不了几个钱。直到今天，李来群还感慨，前一段时间去广州，到了当年吃饭的小饭馆儿一看，居然还开着呢，我说，这就是我当年吃一毛二一碗面的地方，这一转眼快四十年了。不过，一毛二买不了一碗面了。
　　时间耗不起啊，一转眼，十来天过去了，到了11月中旬，他不得不返回邯郸了。这次去广州，没练成棋，情绪有些低落，可心境一如既往地藏亮，毕竟看了人家下棋，他的脑子没有离开象棋，他的手依然紧紧地被象棋牵着。返回时他照例带了些花花草草回去送棋友。
　　来了！一进家门，大姐便喊着说：兄弟，这回你可修成正果了，熬出头了。
　　姐，咋了？
　　省里给你下调令了！
　　真的？
　　这还能假了。
　　事实上，调令发出的日期是1977年10月15日。省体委经过研究，做出决定：正式组建职业象棋队，调李来群作为河北队的专业棋手，选驻河北省体工队。
　　调令虽然在李来群去广州前就已经发出了，但经过层层审批签字后，直到11月才到邯郸市体委。此时，李来群已经躺在去广州的押运闷罐车厢里了。
　　人就是这样，一有了喜事，就格外豪爽。
　　李来群有个管火车调度的棋友叫李福秀，是个大学生，爱写诗，喜欢花草。李来群从广州给他带回一盆茉莉花，恰巧赶上他结婚，李来群就说：我送你一盆茉莉花吧！
　　他压低声音说：我看上你那镜框了，可我不好意思说。
　　1975年李来群获得邯郸市象棋比赛冠军，邯郸市体委发了个奖状，用镜框装着。父亲虽然嘴上反对他下棋，可心里还是很美的，觉得儿子得了冠军了，便挂在了自家墙上最显眼的地方。
　　李福秀说的就是这个装奖状的镜框，他想把结婚照装起来挂上，那个年代找这么个镜框还真不容易。
　　李来群丝毫没有犹豫，说：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摘，摘下来送你了。
　　镜框取下来，奖状就顺手放在抽屉里。
　　去省体委报到的时间，李来群记得非常清楚：1977年12月31日。
　　临行前，母亲和姐姐翻箱倒柜，登高爬低，给李来群准备被褥用品。父亲还是表情如故，不多话，也不笑，偶尔说一句：把他睡的枕头带上。晚上临睡前，母亲一句，姐姐一句，说到半夜，说到月亮西垂。
　　李来群从邯郸坐火车，背着棉被，打着行李卷儿，攥着母亲给他的10块钱上的火车。
　　他的家，离火车站也就三五分钟的路程，父母都没去车站送行。父亲连门都没出，母亲把他送出院子，流着泪，嘴里念念叨叨，走的好远还在挥手。
　　秦连元、高天明两位老先生赶到车站，抚着李来群的肩再三叮嘱：来群啊，已经是专业棋手了，第一不要抽烟，第二不要喝酒，第三在一个单位不要拉帮结派。要知道珍惜啊！
　　对于高天明、秦连元两位老先生，李来群一直感恩在心，他说：我的成长得益于这些老前辈的关心和教育，这些老人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教诲，我一直铭记于心。
　　告别故乡，告别滋养自己的这片热土和培育历练自己的父老乡亲，尤其是从此以后不再为生计奔波，可以专心下棋，李来群的心里，既有激动，又有酸楚。他下棋的野路子，就野在这片饱含历史文化积淀的热土之上，就野在街头、巷尾、工棚的无数对弈比拼之中。他带着无法蜕掉的野路子上路，在中国象棋领域能不能走出去，能走多远，人们拭目以待，可李来群充满信心。因为他知道，邯郸的父老乡亲此时正盯着他北上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