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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女子》中看见金钱与正义的攻防战,以及对女性的深刻描写

《小女子》实属一部议题深远,又有无限反转的精采之作。以金钱为主题,涉及官商勾结、金钱犯罪、韩国现代史等诸多隐喻,加上谋杀死亡、神秘兰花、红色高跟鞋等事件引领的剧情走向,让我们宛如站在「让欲望无限发酵」的爸爸树下,思索着:为什么剧中的每个人,都愿意把命运交付给看似虚无、却好像能使身处底层的自己彻底翻身的「丑恶」之物?

而带着我们进入这样一个复杂世界的,就是《小女子》中的主要角色:仁珠(金高银饰)、仁京(南志铉饰)以及仁惠(朴持厚饰)。他们从迷雾里那片未知丛林的起点,带我们走出重重阴险布局,同时也在暴风雨中逐渐绽放出自己的锋芒,在金钱与正义的攻防之战中找寻一条活路。

以金钱为主题的《小女子》,当然在剧情上脱离不了钱。特别的是,我们也可以从「空间」窥见剧中人物因为「金钱」造就的阶级与环境之分:朴载相的家看似华丽,里面的布置和摆设却给人「舞台布景」的虚假感;三姐妹的家看似简陋朴素,却用不同颜色的壁纸与地板,点缀出贫穷深渊里的希望曙光;花英家的兰花壁纸,则反映出了金钱支配人心潜在欲望的阴暗面,更代表着朴载相一家想用金钱淡化她对母亲情感的深深迫害;姑婆家则以沉稳的褐色为主要色系,给人信赖和安心的力量之外,更用鹦鹉点缀出了生命力。

而家的不同,也造就了居住在这些房子里截然不同的人们:三姐妹虽然贫穷,每个人心中却有各自想要追寻的目标和守护的人;朴载相一家人虽然富有,在情兰会的枷锁下却隐藏了家庭并不和睦、一切如戏的悲剧;姑婆虽然透过炒房致富,却并不真正属于情兰会,还栽培了仁京长大成人;花英身为开启事件的重要核心,以情感作为开端,想要将自己遭受到的迫害全数以暴制暴。不过,随着剧情发展,我们会发现,这些人们不论有钱与否,在「家」的包装之下,他们其实都是承载在第一代之下、带着「贫穷」或「富有」的标签,活下来的第二代孩子。好比三姐妹承受了家人深受亚洲金融风暴印刷厂倒闭所带来的贫穷,而朴载相一家虽看似光鲜亮丽,却在财富背后延续着「情兰会」的复杂勾当而活着。

而针对第一代的描写,编剧也以大量的韩国现代史为根基,构筑出专属于《小女子》的真实世界观。随着剧情推动,主要的三个证据为:仁京在第六集调查情兰会所说的「私学腐败、炒房、拆迁劳务、教化设施,这是 1970、1980 年代的韩国现代史文摘吗?」、仁京在第七集对崔熙材说的「以情兰会的事迹为中心,改写韩国现代史」,以及本出剧的编剧郑瑞景,亲口在电台采访中说的:「一开始我打算写轻松又温暖的治愈电视剧,然后写完时,是一种韩国近代史 50 年摘要的感觉。」

至于这些韩国现代史,究竟又是指哪些真实发生过的案件呢?从剧中给予的蛛丝马迹来看,我的推测如下:

剧中时不时出现的情兰会,貌似是以 1964 年,由南韩前总统全斗焕组成的「一心会」为原型。由于一心会组成的成员不但与情兰会雷同(都拥有军人背景),背后也都潜藏着与金钱有关的利益勾结;姑婆因为「炒房」致富,似乎代表着南韩前总统朴正熙于 1962 到 1979 年间大力开发江南土地让本地迅速崛起后,引发的一连串官商勾结(可以看电影《江南 1970 》深入了解)、资本主义开启贫富差距等骨牌效应;元尚雅的哥哥元尚宇所待的精神病院,其实有着迫使流浪儿、流动摊贩、酒精成瘾者等人非法劳动的暗黑历史,而这也与韩国釜山「兄弟之家福利院事件」雷同,当时兄弟之家的朴仁根院长与政府关系密切(就像剧中沈院长也是情兰会一员),于是,他靠着非法劳动兄弟之家的人们,替国库带来收益(剧中则是加入情兰会就可以获得庞大金钱利益)。

种种的历史、次次的悲剧,我们也能从当中看出编剧想要告诉我们的──每个事件其实都与金钱、权势、利益等脱离不了关系;也让我们窥见利益的可耻,以及金钱带来的欲望之流。因为,只要一旦涉入看似华丽的金钱之海,就永无彻底脱离的一天。

因此,承载在第一代的悲剧性历史命运之下,剧中的第二代主要人物角色,似乎也脱离了「好人」与「坏人」之别。因为,他们都必须在被迫接纳的命运背后,拼命地向前奔跑,才能追寻到属于自己的自由之道。好比仁珠想追寻不再贫穷的生活,仁京想要使深受迫害的人们得到解放,仁惠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脱离被人照顾的枷锁,而就连罪恶至极的元尚雅,都靠着「杀人」来麻痺自己弑母的心灵捆绑之痛。每个人,都想在自由面前寻求解放。而观剧的我们,则渴望能和三姐妹一起,让附着在金钱背后的「正义」获得最终胜利,让历史悲剧能有画下句点的一天。

不过,在正义获得胜利之前,旅程势必布满荆棘。随着剧情发展,我们跟着三姐妹以及与她们相连的人物一起奔跑,查询出隐藏在事件背后的不当勾结,开始在金钱与正义的攻防战中不停拉扯。有趣的是,在这段旅程途中,三姐妹的性格也有截然不同的体现:仁珠因为想彻底摆脱贫穷、心中又只有家人,因此她不断屈服于现实,一心一意想让家人团聚过上好生活。特别的是,她虽然不像仁京一样拥有聪明的头脑,却因为她「太容易相信人」的单纯善良,成为正义背后不可或缺的推手。

例如在第十集中,纵使仁珠对道日一手策划的好戏全然不知,她仍旧用真诚让所有怀疑变成利器,使众人能够在选举造势晚会上,成功揭开朴载相的恶行。从她身上,我们看见了长女的坚韧,更会被她一心一意想要保护家人的心动容;到了最后,她在法庭上勇敢说出「自己沉迷于那份喜悦与私心」的自白,也让我们每个平凡人相信:自己的存在绝对都比金钱来得珍贵!

而仁京,从头到尾都代表着社会上与恶相斥的「正义」。她不仅一心一意与被害者站在同一阵线,在金钱与正义之间也从不曾动摇,日复一日努力奔波着,她虽然因为一意孤行而面对许多挫折与艰辛,却能让观剧的我们在正义和真相获胜那刻,真心替她感到骄傲。一路上,纵使仁京并不完美,却能够用强大的意志力战胜一切,让我们学会了投身在茫茫人海之中,拥有自己信念与追寻理想的重要性。

最后,三姐妹中的忙内(老幺)仁惠,虽然一开始就投身到朴载相一家,却不曾想过要成为他们的一员。她和孝璘真挚的友谊不仅令人动容,我们也能看见在她细心的观察力之下,对于自由的真切向往。仁惠从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包袱,她更希望能靠着自己的力量,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从她身上,我们不但看见了少女独立自主的坚强魅力,也明白有些时候唯有置身事外成为最致命的观察者,才能在复杂的迷途里知返,达到心灵真正的解放(好比仁惠在第十二集说:「直到自己换了一张面孔时,那时候我就会回去了。」)。

她们,虽然都有自身的缺陷,却在缺陷之下,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美丽。纵使她们都有自己的立场与观点,女性和女性之间偶有摩擦偶有快乐,可是,她们都会在危难时发挥所长,成为彼此不可或缺的依靠,这也是《小女子》特别动人之处,更与编剧郑瑞景今年在凭借电影《分手的决心》荣获 2022 年贝克德尔年度电影人奖项座谈会上的一席采访完美相符:「至今为止女性角色的特征是『男性喜爱的理想女性』,但是女性知道我们自己并不是美丽、善良、惊奇的存在,我们希望在缺点和不足显露出来的状况下被爱。」

值得一提的是,《小女子》的 12 主要角色中,就有 8 位是女性。而编剧郑瑞景过往的作品,也大多是以女性为题材:不论是《亲切的金子》中拥有双面魅力,却又能在意料之外发挥人性的金子;《下女的诱惑》中交织在复杂的情感和阴谋局势之下,相互慰藉的秀子和淑熙;《分手的决心》中拥有极致透明魅力努力生存下去的瑞莱,或是《母亲》中虽然拥有多向复杂情感,却让我们看见「母亲」最坚强样貌的秀珍。

从她们身上、再看到这次《小女子》中的仁京、仁珠、仁惠三姐妹,甚至是将人生如「戏」看作活着一大乐趣的反面角色元尚雅,我们都可以在这些作品中,看见不同女性在缺陷之下散发的坚韧与魅力。更能在她们「替自己站出来」的同时,在一些社会残存的既定印象中推翻视野,跟着她们一起生气、快乐,并穿梭在好人与坏人之中,不停地在脑中转换立场,思考她们处事背后的合理与非合理之处。这些过程,都让我们拥有了女性切身站在女性立场思索同理的意义。毕竟,人生站在「选择」面前,只要不是「关乎自己」,永远都有跳脱「对」与「错」思考的可能。

「你比较想要有钱但坏心的父母,还是无能却善良的父母?」

「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穷人和富人?」

「你有办法背叛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吗?」

穿梭在剧情推动与角色人物背景之间,这些问句更代表着他们从小到大对于人生轻重的取舍、对未来的向往、将金钱映入眼帘的比重,或是利益与信仰的取舍。让我们观剧不只是观剧,更能在不断地换位思考间,看见平凡人与有钱人视野的不同,也能反思前一代传承给我们的究竟是福是祸。而编剧也用了最贴近「底层人物」的方式,将经典电影《楚门的世界》中的戏谑讽刺,变成了最贴近社会底层人物的投射(好比有钱有势的元尚雅 v.s. 一无所有的仁珠);或是让电影《下女的诱惑》中的秀子和淑熙,走出原本电影中日本殖民统治下的主仆关系,变成每个人一生中不论贫穷或是富贵都能够拥有的珍贵友谊(有钱出身的孝璘 v.s. 贫穷出身的仁惠)。这些致敬都不单单只是致敬,而是用最贴近普罗大众的视角,让我们挖掘出社会底层人物的真实样貌。

从本剧里,我们不但能深刻思考「钱」之于人的意义,也能够借由不断地投射与想像,跟着三姐妹一起在逆境中向前、在理想与现实中摆荡,再从缺陷中发掘出人性之美,与他们一起好好成长。

「完全的完美是完全的颓废,丰盛的人间,满溢了磨难之必要,意外之必要,缺憾之必要。」出自于《燕子》一书的这段话,也是我对《小女子》的总结。没有人存在于世上会拥有「完全的完美」,完美的背后都可能有部分朴载相一家的颓废,当我们历经磨难,也会像三姐妹一样,体会金钱和理想背后一定存在着的巨大缺憾。

但无论如何,人生就是因为这样才丰盛、精彩,值得留恋与追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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