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亲历两次暴乱，身后是催泪瓦斯和橡皮子弹”

　　立即订阅收听音频
　　希望借助在美华人的视角，还原当下真实的美国现状。
　　文巴九灵（微信公众号：吴晓波频道）
　　一名黑人之死，引发了美国100多个城市的示威游行活动。
　　事情起源于5月25日，46岁的美国黑人乔治弗洛伊德被快餐店主举报，涉嫌使用20美元的假币。此后，他遭遇了警察的暴力执法，被警察“膝盖锁喉”致死。
　　视频中，弗洛伊德的求救声令人心痛：“求你了，求你了，我不能呼吸了，你这是在杀死我”
　　图源：中国新闻网
　　弗洛伊德死后第二日，民众自发前往执法现场（明尼阿波利斯市），为受害者献上鲜花。随之而来的是游行抗议活动，民众手举“Itbreathe”的标志牌，反抗种族歧视和暴力执法。
　　到了5月27日，游行规模进一步扩大，蔓延至纽约、洛杉矶等地，并且现场的抗议群众逐步失控，甚至演变成打砸抢烧的犯罪事件。尽管涉事警察被解雇，并且被逮捕，仍未能平息民众的怒火。
　　5月28日，抗议游行再度升级。明尼阿波利斯市的警站成了围攻对象，抗议者向警站投掷火炬，现场一片火海，工作人员不得不乘坐直升飞机撤离。此外，洛杉矶等地的警局也被纵火。
　　洛杉矶警察局的一个亭子被纵火
　　图源：美联社
　　当天，明尼阿波利斯市宣布进入72小时紧急状态。特朗普也紧急在当晚发表示：“抢劫开始后就。”
　　5月28日特朗普在社交媒体的发文
　　但是，暴力抗议事件并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到了5月29日，暴乱蔓延至CNN总部和白宫等地。
　　示威者砸碎了CNN总部大楼入口处的玻璃，还有人爬上CNN标志，挥舞印有“黑人的命也是命”的旗帜。
　　图源：CNN
　　当天下午，大批示威者涌向白宫，随后，美国特勤局下令紧急封锁白宫。据美媒报道，特朗普在当天曾短暂地躲入白宫地下掩体。
　　民众在白宫前跪地抗议
　　图源：新华社
　　面对如此暴乱，走出白宫的特朗普于6月1日发表了电视讲话，态度依然十分强硬：“你们（州政府）必须逮捕人，必须审判人。他们必须要进监狱，关上很长时间”，并称各州政府如果不立刻采取行动制止暴力示威，他将直接部署美军“迅速帮他们解决问题”。
　　特朗普在白宫发表全国电视讲话
　　图源：央视新闻
　　不过，这遭到了部分州长的回怼，质疑他是否有权单方面在各州部署军队，特别是民主党执政的州长。
　　据《华尔街日报》消息，截至6月1日，美国有6个州和13个城市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全国部署了67000名国民警卫队员，创造了美国历史之最。
　　到了抗议游行的第八天，CNN刊文指出，实施宵禁的城市已大幅减少，全美大部分城市局势已趋于缓和。
　　以上小巴所写的所有内容皆来源于媒体报道，仅能展现美国抗议游行的一面。为此，小巴采访了多位在美国的华人和华裔，他们有人亲身经历了游行示威，有人躲在家中不敢外出。小巴希望借助他们的视角，还原当下美国的真实情况。
　　下面，我们就来看看。
　　我生活在俄亥俄州的首府哥伦布，因为有事去市中心商业区，经历了两次抗议游行。
　　第一次是5月30日，周六，抗议者举着写有“blacklivesmatter”等字的抗议牌，一边走一边喊“nojusticenopeace”“sayhisnameGeorgeFloyd”等口号。
　　抗议队伍行进了五六个街口，到会展中心后被警察拦住，随后双方进行了对峙，对峙过程比较平静，偶尔有人朝警察扔矿泉水水瓶，但警察只是躲开，没有什么行为。头顶有直升机在巡逻。
　　抗议者和警察对峙场面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当时，抗议队伍想继续行进到市政府，但因为晚上要宵禁，警察需要安排大家撤退。这期间，我返回原来的地方想采集一些照片，等再次回到对峙现场时，忽然发现路中央有防爆车，还听到了警长在广播中警告大家“立即撤离”。当时大部分抗议者已经四散，防爆车在缓慢疏散人群。
　　我还看到了烟雾，听到了“砰砰砰”的声音，应该是警察在用催泪瓦斯和橡皮子弹驱散抗议人群。
　　警察用催泪瓦斯和橡皮子弹驱散抗议人群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十分钟后，当我离开现场，来到了隔着一条街的市区公园，那里一片祥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有三三两两散步遛狗的人。
　　第二次经历抗议游行是在5月31日，周日，下午六点多我和一位朋友去市中心商业区，开车经过市政府附近，车被从南向北行进的抗议人群堵住，所见人数比我周六看到的还多，并有人携带武器，很多车都在鸣笛。
　　我们被迫调头返回停车，步行前进，一路上看到了国民警卫队队员和车辆。我和朋友来到了市政府门口的抗议者聚集点，当时那里最中间有两辆车，车顶站着抗议者，有人拿着武器，武器的真假无从辨别。
　　有人拿着武器站在车顶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到了快晚上8点时，附近有人通知，距离宵禁还有15分钟，让大家赶紧撤退，随后就听到警察的广播“youmustleavetheareanow”。正当我和朋友准备离开时，前方开始哄乱，听见“砰砰砰”的声音，大家都开始跑离中心地带，我回头时看见有烟雾和扔飞的水瓶。
　　大概跑出一两条街，停下观察了一下，后又看到人群开始涌动，便继续跑。有前面的人跑过来说，警察射击的子弹打到他的脚上了，不知道是什么子弹，但是很疼。
　　当时现场的大部分抗议者都觉得无法置信，认为只想要一个和平的抗议，却被警察打得四处逃窜。人群中有很多人大骂警察，还有人大喊“seriously？！fuckyou！thisiscrazy”。
　　从经历的两次抗议游行来看，我没有明显感受到抗议领袖的明确议程，更多的是一种愤怒情绪的宣泄，以对警察的暴力执法和种族歧视的不满为主，还夹杂着其他的复杂情绪和意图。
　　我能感觉到身边很多人对歧视、不公平的愤怒，对特朗普的失望，以及对抗议人群中暴乱的无奈和愤怒。对于我来说，我感觉到生活的虚幻，外界一片混乱，在全球疫情尚未结束时，自己生活的城市又起了冲突，而在这同时，我还需要冷静地工作、生活，其实很难能够好好规划将来。
　　这次游行除了种族歧视问题，也跟疫情有分不开的关系。
　　疫情下，美国各族群的生活状况有些不同。白人和亚裔族群受影响程度相对较小。我们中国人受教育程度较高，经济条件也好，而且喜欢未雨绸缪，家里多多少少都有积蓄，加上国内先爆发疫情，华人知道其严重性，防疫方面做得很好。
　　我所在的新泽西州，截止目前已有1万多人死于新冠肺炎，但我们的日常生活未受到太大影响。疫情期间，我和先生及两个女儿都在家办公，收入未受影响，家里地方够大，各自办公不受干扰，也很少出门买菜，网上都可以订购生活所需品。
　　
　　每天下午，我和先生上完网课或办完工后，都会在家附近的湖边走七、八公里路，因为是郊区，地域空旷，出门时几乎看不到人，即使路上碰到了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我们都只是隔得很远招个手或说声“嗨”。我的其他一些亚裔朋友在疫情期间基本上也都是这样的生活规律。
　　
　　郊区人烟稀少，地域空旷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受疫情影响最大的也许是低收入人群，他们原来大多在服务性行业工作，疫情停业导致大批失业，很多州政府的失业救济金都没有按时发放，造成很多人的生活陷入困境。
　　
　　弗洛伊德之死，又叠加新冠疫情，导致很多人情绪爆发，引发了大规模的示威游行。
　　从我所看到的新闻媒体以及跟朋友的交流来看，大多数人都支持示威游行，大家也都比较冷静。比如，新泽西州南部有个卡姆登镇，那里生活着许多黑人和拉丁裔，他们示威游行时，镇上的白人警局局长走在示威队伍最前面，还帮着扛旗。
　　
　　卡姆登镇警察穿着警服
　　与民众一同示威游行
　　图源：美联社
　　遗憾的是，一些地方的游行出现了打砸抢烧事件。有少数人混进游行队伍故意捣乱，据说甚至有些极右之人包大巴车找人去做这种事。
　　众所周知，美国的种族歧视问题有其历史原因，2008年奥巴马执政后，一度缓和了种族问题，但自从特朗普上台后，直接让种族歧视问题倒退很多年。
　　
　　我个人觉得美国种族歧视的问题无法很快消除，比如从我接触的非裔学生来看，他们中有人比较自卑和敏感，也有人会因为自己是黑人而受欺负。但希望这次大规模的示威游行至少能唤醒更多的人，把种族问题往前推一步，不再倒退。
　　我在芝加哥，出于安全考虑，我并没有去抗议游行现场，但能看到游行后的主要干道一片狼藉，商铺小店受损严重。
　　目前我的工作并无大碍，但生活有些许影响，出行不便，以及采购食材、日用品也有诸多不便。
　　我内心最大的感触是，来之不易的疫情控制可能会前功尽弃，同时也替中小型商业的从业者感到难过，他们的商业活动已经因为疫情而受到严重打击，此番算是二次打击，很多待开商铺被迫延长关闭期，并有相当数量可能会倒闭。
　　从抗议人群来看，鱼龙混杂，背后目的各不相同，主要分为几拨：1。和平示威者，诉求明显，严惩凶手，呼吁系统性消除种族不平等；2。暴力打砸者，许多是趁火打劫；3。闲杂人等打酱油，部分无业游民找事做。
　　从事后的防范措施看，我所在的芝加哥，政府把连接重要区域的铁桥抬了起来，部分阻断暴民进一步进入商业区破坏。
　　铁桥被政府抬起来
　　阻断暴民进入商业区破坏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沿街那些被打砸抢过的店铺，也被钉上了木板，防止再一次被打砸抢。
　　沿街的店铺被钉上木板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目前形势尚不明朗，可以看到的是，行政层面（特朗普政府）比较强硬，关注重点在于止暴治乱；立法层面（主要是民主党人）在讨论实质性立法以改善现状；媒体层面（传统媒体和社交媒体）集中且大量的报道，引发了全美集体讨论。
　　我在洛杉矶，抗议活动规模较大的城市之一。不过抗议活动对我们的生活工作几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3月中旬就在家办公）。
　　从这次抗议活动可以感觉到美国人民对于自由以及平等的热爱，以及愿意去履行宪法赋予人民的权利和义务。
　　抗议者最大的诉求就是希望得到种族平等，减少对有色人种的偏见。其实，任何人都会有偏见，主观的、客观的、自觉的、不自觉的，教育可以帮助我们克服偏见以及自我思考、自我纠错，但也需要通过整个社会每一个人的努力以及政府正确的导向。
　　可惜自特朗普上台以来，他一直默许甚至有时鼓励种族不平等，这次大规模游行示威是他三年多来种下的恶结的果。
　　总体而言，这次游行示威活动让政府和总统看到了美国人的情怀以及希望改变的心情，因为有大量的人在乎也希望看到种族之间的平等。绝大多数人都在和平抗议，但确实有一部分人用抗议作为幌子在打砸抢烧，这挺令人心痛的，让抗议传达的信息变得不那么明确和纯粹了。
　　游行示威活动在美国常听说或看到，但往常大都以和平的形式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暴乱我是第一次经历。
　　弗洛伊德的死仅仅是一个导火索，由于家庭教育、媒介传播等途径，种族歧视问题在美国社会长期存在。再加上疫情大背景，居高不下的确诊及死亡病例、失业率上升、医疗物资短缺等，有色人种更是受影响较大的群体，因此任何对有色人种的不公正暴力行为都容易引发社会愤怒。
　　此外，在总统大选年，种族问题也必然带有政治色彩。
　　我能感受到普通市民对示威游行引发暴乱的恐惧和难过。并且，暴乱之后的城市需要更多人力物力去重建，我所在的西雅图市，上至市长、下至普通市民都自发加入到城市的清理工作中，大家都希望城市能恢复正常。
　　志愿者自发走上街头清理垃圾和涂鸦
　　图源：澎湃新闻
　　希望这不太平静的一年过去之后，人类能更加善待彼此和所生活的星球，多一些同理心和善意，少一些悲剧的发生。
　　本篇作者李梦清当值编辑冯迪
　　责任编辑何梦飞主编郑媛眉
　　为何警察对乔治弗洛伊德执行暴力？反对种族歧视的示威游行为何成了打砸抢烧？听大白分析这些现象背后的美国社会结构问题。
　　点击下图立即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