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九段线的形成及其意义

　　作者：司徒尚纪
　　近年，南海局势波谲云诡，阴霾密布，南海周边一些国家纷纷宣布和划定自己的海疆界线，确定自己的海洋国土范围，开发那里的海洋资源。而这些自行划定的海疆界线，犬牙交错，大部分突入我国在南海的传统疆域，有的甚至深入南海腹地，严重损害我国在南海的海洋权益，伤害我国在南海活动渔民、船只的事件也时有发生，由此不断加剧南海的紧张局势，正引起世界有关国家的关注和不安。我国作为南海的最大一个主权国，无论从历史形成的对南海的传统疆域，还是按照
　　《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所赋予拥有专属经济区的范围，都享有这片海洋国土的一切海洋权益，包括对它的研究、考察、开发、利用、治理、保护等。南海海洋面积约为350万平方公里，属于我国传统疆域内的约200万平方公里，含这个海域内岛礁、沙洲及其附近海域，即为我国管辖的海洋国土。
　　世界海洋是一个整体，与陆地受山川分割而产生很多天然界线不一样，海洋国土的海洋主权或权益管理界线通常按历史习惯或由相关国家协商划定。其界线划分和表现形式显然与陆上国土不同。而我国在南海的传统疆域是以九段线来表示的，它享有崇高的法律地位和效力，并是我国拥有南海传统疆域的依据。现在我国捍卫、保护、开发利用和管理的南海海洋国土，也在这九段线所划定的范围之内。所以，认识九段线由来、历史变迁及其意义，不仅有重要的海洋法建设价值，更有非同寻常的捍卫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保障国家安全，建设海上强国的价值。
　　一、九段线形成的历史背景
　　南海诸岛及其附近海域自古以来属于我国领土主权范围，这是不争的历史事实。直到鸦片战争前夕，南海还是风平浪静的，我国和南海周边国家和平友好相处，共同守望这片蓝色海洋。但是，战后英、法、德、俄、美、日等帝国主义列强相继侵入我国，对南海诸岛的侵略有增无已，从此开始了我国政府和人民维护南海诸岛领海主权斗争的历史。这其中发生过很多重大历史事件，其中有19021907年，日本人盗采东沙岛鸟粪，伤我渔民，擅改东沙岛为西泽岛等侵略行为。19211930年，日本“南兴实业公司”派员潜入西沙永兴岛盗采岛粪，构建非法建筑。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及战后，日本多次入侵南沙群岛，盗采鸟粪，测量地形，构筑各种设施，叫嚣将南沙群岛变为“大日本帝国的新领土”。日本拉抄公司竟将南沙群岛改名为“新南群岛”。1918年7月，日本贵族议员桥本向外相内田呈请将南沙群岛列入日本版图。日本在南沙的得手，早已引起英、法、美、荷等的眼红和不安，其中又以法国为甚。法国于18581884年侵占越南并把它变为殖民地以后，更把魔爪伸入我国南方广东、广西和云南诸省，同时觊觎南海交通要冲的西沙和南沙群岛。1930年4月13日，法国趁日本人暂时离开南沙之隙，派遣军舰“麦里休士”号（Malicieuse）占领南威岛。他们在岛上遇到三个中国人。因碰上风暴，法国人只在岛上树立国旗而还，并擅自将南威岛改名为“风暴岛”。1933年，法舰“亚斯脱洛拉”号（Astrolade）、“阿勒特”号（Alerte）及“达勒逊”号（Delanessan）又先后侵入南沙群岛。同年7月25日，法国政府非法宣布占领北子岛、南子岛、中业岛、南钥岛、杨信沙洲、太平岛、鸿庥岛、南威岛和安波沙洲。此即所谓“南沙九岛事件”（时称九岛，实七岛）。这首先引起野心勃勃的日本的反对，在法国政府宣布这一占领之后，日本军舰“胜力”号开进南沙海域，与法对抗。
　　1933年法国制造“南沙九岛事件”发生以后，立即遭到我国朝野上下坚决反对。7月26日，国民政府外交部专电向法国政府提出严重抗议，指出南沙群岛“仅有我渔人居留岛上，在国际间确认中国领土”。1933年8月政治会议议决“将九岛在粤版图之位置形势及经纬度证据等，详电回府，请据理向法严重抗议，务保领土完整”。广东省政府“奉命向法当局提出抗议”。各地工会、农会、船员、渔民及琼崖旅京同乡会等群众团体纷纷致电，请中国政府力争并抗议法国侵略行径。例如上海总工会电文指出“：我如默尔而息，不予抗议，则行见帝国主义得寸进尺鲸吞蚕食而已，大好领土或将悉非我有，贻患前途何堪设想，为此迫切电陈，复乞迅向法政府严重交涉，以杜觊觎”。浙江宁海县农会表示“本会谨率全县20万农民誓为后盾，敬祈从速力争，保持领土而固海防”。浙江绍兴商会电说“：此例一开，国将不国，应请钧府严重交涉，誓必保此领土。”而居留在南沙群岛上的我国渔民，即把法国三色国旗连旗杆一齐砍掉，埋在地下的标记也被挖去，抛入大海，大义凛然地维护了国家的尊严。
　　“南沙九岛事件”，特别是全国群起抗议和反对法国强占九岛高潮，推动国民政府更加重视维护南海诸岛主权的斗争。1934年12月21日，中国水陆地图审查委员会作出了审定中国南海各岛屿的华英岛名的决议。1935年1月审定公布了《中国南海各岛屿华英名对照表》，包括岛、沙洲、暗沙、暗礁及暗滩的名称132个，第一次将南海诸岛明确地分成四部分：东沙岛（即今东沙群岛）、西沙群岛、南沙群岛（今中沙群岛）和团沙群岛（今南沙群岛）。同年4月，该委员会专门绘制、刊行《中国南海各岛屿图》，比较详细地标绘了南海诸岛各岛屿、沙洲、滩礁的地图名和位置，成为以后地图界出版的重要依据，并促使我国朝野更加重视南海诸岛疆域划界研究和在地图上表示的尝试，有力地加快了南海传统疆域地图的编绘和传播。
　　二、九段线历史演变
　　西方列强对南海诸岛的窥视和侵略，提醒我国有识之士应以在地图上划界方式，表示国家版图和领土主权。因为地图代表国家疆域和主权，古代送图等于献城，故有荆轲刺秦皇、图穷匕首现的史记。而对南海诸岛作为海洋国土的划界表示，可追溯到20世纪初。1914年12月上海东亚图书馆胡晋绥编绘《中华民国地理图中华领域损失图》，用一条连续线表示南海疆域，并在界线附近多处注明“中国领海界线”，这可能是迄今见到划线表示的南海诸岛最早地图。此后，在20世纪20年代出版的我国非官方地图上，对南海诸岛疆界，有用连续和不连续段线两种画法，所包括范围也不尽一致，也有不画海岛界线的（如图1）。同年，该图由北平（京）建设图书馆出版发行，称为《中华建设新图海疆南展后之中国全图》（见图2）直到1936年，著名地理学家河北师范大学白眉初（18761940）教授在一幅中学地理教学挂图上，第一次完整地将整个南海诸岛画上，并将北纬4曾母暗沙作为中国最南端范围。但这是一条连续线，其后，中国政府和出版界都沿用白眉初地图画法。民国时期以这种画法编绘的中国政区图或专门地图不下20种。
　　图一
　　图二
　　抗日战争时期，南海诸岛全都沦于敌手。1939年，日本政府将南海诸岛划入台湾总督府管辖，南沙群岛被改名为“新南群岛”，西沙群岛也改名为“平田群岛”，日本继续开采南沙的鸟粪资源。日本把南沙一些岛屿作为“南进”的基地，成为其太平洋环形防线的一部分。如日本占领太平岛的10余年期间，就在岛上修建了军用仓库、码头、无线电台、防空掩体，还有临时飞机跑道等军事设施。太平洋战争快结束时，盟军从南太平洋开始反攻，为控制南沙与日军展开激烈的争夺战，太平岛遭到盟军飞机的猛烈轰炸。1946年中国海军接收太平岛时，就发现岛上尚有10余枚未爆炸的500磅巨型炸弹，海滩上遗弃的弹药比比皆是，海岸附近还有沉船多艘，退潮时露出桅杆。在太平岛北6海里敦谦沙洲还有一架坠毁的美机残骸。可知美、日海空军在此曾进行过一场恶战。
　　抗日战争胜利以后，1946年冬和1947年春，中国政府在各国公认之下，派遣“太平”“中业”“永兴”“中建”4艘军舰前往接收南海诸岛。其中“永兴”“中建”两舰接收西沙，“太平”“中业”两舰接收南沙，“太平”舰后又奉命接收东沙岛。我国接收人员在西沙永兴岛举行立碑、鸣炮、升旗仪式，以志庆贺，宣告中外；在南沙太平岛也举行同样仪式，并派兵驻守。与此同时，还实测和绘制了南海诸岛地图，包括《南海诸岛位置图》（1：400万）、《西沙群岛图》（1：35万）、《中沙群岛图》（1：35万）、《南沙群岛图》（1：200万）、《太平岛图》、《永兴岛图》等。在《南海诸岛位置图》上所标四大群岛名称与今天地图完全一致。1947年4月，国民政府内政部（方域司）、国防部、外交部、海军部开会确定，“南海领土范围应至曾母滩（即曾母暗沙）”。1947年12月1日，内政部重新正式审定南海诸岛地名172个，公布中外。原南沙群岛改称中沙群岛，团沙群岛改称南沙群岛。当时并无任何国家对此提出异议。1947年6月1115日，广东省政府在广州举办一次具有学术性和国防性的西沙、南沙群岛物产展览会，公开展出各种实物、标本、图片、图表以及历史文物等珍贵资料，曾引起各界人士的重视，参观者达30余万人次。1947年10月，中国政府确定中国边界四至地点及其经纬度，最南边界定为北纬4的南沙群岛曾母暗沙。而上述1947年中国政府正式出版《南海诸岛位置图》即使用11段断续国界线来标示中国管辖的岛礁、沙洲及其附近水域范围，即为中国管辖的海洋国土，面积约200万平方公里。当时并无任何国家对此提出异议，并且很多国家，包括南海周边国家以及前苏联、日本、法国、德国、英国出版的地图也画上11段线，并标明归属中国（见图3）。
　　图三
　　新中国成立初，我国仍保留11段线画法，只在1953年以后，由于某种原因，取消了北部湾的两条界线，成为现在9段线断续国界线，称为U形线，或史称南海传统海疆线，广见于我国出版的各类地图。由于该线画法采用国际通用的国界线画法，有别于陆上国界线，且符合1982年《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有关规定，因此这条线至今仍是有效的，是中国南海海洋国土的国界线。在该段线以内的海域自然而然是中国的海域，该海域内的岛礁等就是中国的领土。这说明中国不存在在南海与邻国重新划分海上边界线的问题。
　　三、九段线面临的问题
　　南海九段线，当初画时是按照南海最外缘岛礁与邻国等距离的中线划定的，实际上已考虑相邻国家的海洋权益，所以它是公正、合理的。现在问题在于，这条海疆界线是不连续的，有些还是未定部分，而按《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有关条款，有些海域会与邻国海域有重叠。这部分面积约80万平方公里，成为归属争端的一个根源。但问题的实质不在这里，20世纪80年代以前，南海政治风云平静，很少或可以说无海洋权益争端。只是80年代以后，南海海底发现丰富油气资源，仅南沙群岛在我国传统海疆内的石油和天然气含量就达225亿吨，足可与中东和波斯湾的储油量相媲美，南沙群岛由此被誉为“第二个波斯湾”。这些巨大聚宝盆已经并正在给有关国家带来可观经济利益。受此驱动，我国在南海九段线范围内的海洋国土和权益不断受到侵犯和挑战，包括南沙大部分岛礁被占，海底油气资源不断被非法勘探开采，一条条输油管正日复一日地抽取这里油气输往世界各地。而据2006年9月7日《羊城晚报》引述《瞭望》周刊文章披露，南沙群岛海域1000多口油井，没有一口属于中国。南沙群岛周边国家每年从南沙海域开采石油超过6000万吨，天然气546亿立方米。这些油井绝大部分位于九段线中国一侧海域，特别严重的还在于南沙群岛的岛礁，几乎全部落入外人手里，兹见下表。
　　
　　资料来源：张耀光：《中国海洋政治地理学》第129页，科学出版社，2004年。
　　依表上所列，现时形成中国、菲律宾、马来西亚、文莱、越南五国共争南沙群岛局面。中国除台湾当局驻守太平岛外，所能控制的岛礁全部在高潮线以下，所控制海域几乎是少油带，形成严峻局面。我国政府曾先后多次发表庄严声明，指出：“南沙群岛、西沙群岛、中沙群岛和东沙群岛都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中华人民共和国对这些岛屿具有无争辩的主权。这些岛屿附近海域的资源也属于中国所有”，并一再重申：“中国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我们从来不去侵占别人的领土，也决不许别人侵占我国的领土”。台湾当局也对南海诸岛是中国领土一部分表示鲜明立场。1974年中越西沙之战爆发，蒋经国先生以（台湾）“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身份向美国《时代》周刊记者发表谈话，指出“许多年以前，我国政府（指台湾国民党政府）就曾在西沙保持一支武装力量。这支力量只是整个海南岛防御系统的一部分。我们撤出这支力量并不意味着放弃我们对西沙群岛的主权。南沙群岛与台湾光复同时，从日本手中归还了中国。许多年以来，我们的士兵一直驻扎在南沙群岛的主要岛屿上，为了保卫这组群岛，我们将坚决做到可能做到的一切。我必须说明，我们的军队有赋予他们保卫领土的责任。”1988年，越南挑起“813海战”，台湾军方表示：“面对中共与越南开战，台湾应帮中共一边。我们同是炎黄子孙。”这对企图染指、插手我国南海诸岛的外来势力，无疑是一个有力的回击。
　　面对如此严峻局势，坚持南海九段线的法律地位，也是捍卫南海领土主权的基础。故我国有关方面，十分重视南海九段线的作为海洋国界线的作用，国家领导人也指示要维护好九段线，发挥它的作用。在涉及南海诸岛的地图上必须按照有关规定加以表示，不能乱画或者不画，避免犯政治性错误。但这类事例屡见不鲜，应通过对九段线认识，加强海洋意识和海洋国土概念的教育、普及，提高广大干部，公民的海洋素质。
　　至于九段线所涉及与邻近国家的海域权益争端，应遵循“主权归我，搁置争端，共同开发”的原则，通过和平谈判、平等协商、公平合理的解决，而不是诉诸武力或武力威胁。
　　（作者系中山大学地理科学规划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文章发表于《新东方》2011年第4期
　　PS：文章起初是在万方数据下载的，后在网上搜得
　　资料来源，海网海疆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