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学了,还是一样的灯影恍惚,还是一样的空无一人,还是一样的如梦如幻。 但他们变成了他。 这条梧桐路上,有着林正和陈梦追光的脚步。 林正从小和爷爷奶奶长大,父母在外头做生意,一年也不一定回来一次。而他的玩伴陈梦,是他的邻居,每天和他一起回家。陈梦喜欢放炮,有一次不小心给院子烧着了,林正就在隔壁,看着院子火光四射,竟吓哭了。 陈梦不急不忙,喊来周边邻居,一桶水又一桶水的,把火给扑灭了。陈梦出了口气,又听到隔壁一阵阵哭声:陈梦哥。他撒下水盆就冲了过去,一下抱住了林正,像安抚亲弟弟一样安抚他。 林正刚一停下哭,就开始耍小脾气:哦,你还能想到我啊! 陈梦开玩笑说;我是担心你作业没写完,不然谁给我抄啊! 两人都笑了。 忽然,一片雪从寂夜中飘落,化在林正怀里,记忆中的点点滴滴被现实拨开。灯火下的雪飞舞,像小孩子一样,而灯火下的小孩,早已不见踪迹。 三年前,陈梦没有通过中考,他和父母大吵一架,决定外出打工,而林正以优异成绩考入光州市第二高级中学。那是一个盛夏,那是两个正值盛夏的孩子,那是一场无声的诀别。 现在是北京时间10时10分。身旁走过的老爷爷手上的手机声惊醒了林正,这种在10年前满街都是的声音如今再听到竟还如此亲切。 噼里啪啦,突然的几下响吓得林正又木在原地,与其说是吓,不如说是惊奇,陈梦走后,他已经许久未听到鞭炮声了。 铃声,鞭炮声,这些熟悉又快不熟悉的事物,又将他带到记忆的世界里那里黑暗无光,那里五彩缤纷。 10年前,林正刚搬到这儿时,人生地不熟。爷爷奶奶腿脚不方便,因此,他只能和陈梦一起回家。 那时候,路灯尚未修好,整条路黑漆漆的,实在有些可怖。 不知从哪天起,每到行至中途,总会有一家楼上亮着一盏明灯。起初林正他们也没想太多,但后来发现,自己在走的时候,灯光也跟着人走。 陈梦有天生病了,没去学校,林正只能自己走回去。 他实在是胆小,走到中途是他竟停住了。 恐惧,不安,他感觉黑夜仿佛要吞噬他。 别怕,孩子。你可以追着光走,光也会追着你跑的。楼上突然传来一个老大爷的声音,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照明灯。 林正憋了口气,一股劲跑起来。他越跑,光的速度越快。当光线逐渐变弱时,他发现,路的一边,陈梦在家门口等他呢。 后来,陈梦也开始跟着林正一起跑。 大街上出现两个追光的孩子。 又一片雪落在林正的衣服上,只是这一次,雪驻了一会儿才融化。林正又一次被现实拉出梦境,看看手上的手表,已经10点半了。 雪下大了,赶紧回家吧,林正心想:说不定路的尽头有什么好事呢。 索性就再做一次追光者吧。 林正又一次跑了起来,经过一盏盏路灯,它们由点连成线,汇成一束光,而林正便是那和光奔跑的孩子。 快到路的尽头,林正突然眼前一亮,大声喊道:陈梦!你回来了! 他飞地拥过去,像当年一样拥入他的怀里。 那一刻,他的梦照进了现实,他没有哪天比今天更开心的了。 林正,你可回来了,你奶奶都等急了。他再一看,并不是陈梦,而是他隔壁新来的大哥哥何风。 林正失落了好一会儿,但还是给何风一个拥抱。 两年前,陈梦在工地里出事故去世了,林正并不知情。不久后,林正因为学习上的压力得了中度抑郁,父母辞了工作回来陪他,但他依旧常常闷闷不乐。林正后来落了个毛病多梦,走在路上总是不知不觉就呆住了,邻居们议论,说他是学傻了。 但奇怪的是,陈梦的电话还在,虽然每次打电话没接,但总会有信息发来。 这时,林正收到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林正,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陈梦!林正也回了一条。 这是2022年年初,农历腊月二十八,我在街上看见两个小孩,人们都叫他们追光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