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缕阳光轻柔地贴附在和田河岸边上的麻扎塔格山上,红色砂岩山体好似熊熊燃烧着的火焰。驼工们在金黄色胡杨林里忙碌着,将所有野外装备和水绑到骆驼身上,技术活,但费时费力。 今天我们要徒步朝东边方向的沙漠深处进发了,目的地是100公里外的喀拉墩遗址,汉代的驿站、寺院和村落值得一看。 我们选择了每年只有20多天的夜晚温度不会降至摄氏零度的时段进入,按比例1人配备2。5峰骆驼,主要用来拉装备、水、载人,步行为主,累了再骑骆驼,100多公里的路程,计划走十多天,然后南下,途径沙漠深处的一个原始村落,再沿克里雅河乘车返回于田县城。 也称红山和白山,位于和田河岸边上 上个世纪初,瑞典人斯文赫定和英国籍匈牙利人斯坦因曾探寻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尽头时,发现了汉唐时期的喀拉墩、丹丹乌里克遗址和原始村落的达里雅布依,在斯文。赫定的《穿越亚洲》一书中,将这片与世隔绝的绿洲用维吾尔语命名为牙通古斯巴孜特,意为野猪出没的地方。 途中的秋景实在太美了,到处都是高达上百米的土黄色大沙丘,蓝天白云下的金光闪闪的胡杨树点缀其间,色彩反差极大。如果说五岳归来不看山,我倒觉得天下看胡杨的最佳地点也只有这儿了。 告别喀拉墩,我们南下来到了归途中必经之地的达里雅布依,维吾尔语中的达里雅布依意为大河沿,河是指发源于昆仑山冰川融水的克里雅河,她自南向北、由高往低流淌着,穿过达里雅布依,最终被茫茫沙漠吞噬得无影无踪。 天色已晚,告别了陪伴我们多日的维吾尔族驼工们,感到有些疲惫不堪、饥肠辘辘,但又懒得去生火做饭,再去煮那些味同嚼蜡的食物。 乡长联系到了,我们将事先买好的书包、写字本、铅笔、橡皮、尺子等文具交给了他,似乎他对我们这帮不速之客慢慢有了好感。 我说,我们晚上就地扎营,让老乡帮我们做顿晚饭即可,并指了指堆在地上的面粉、大米、土豆、胡萝卜、皮牙子(洋葱)和接我们回于田的司机买的半只羊,于是他带我们来到凯里亚大叔家。 说是个屋子,实际上是用胡杨木杆搭建起主体架构,四周用红柳枝条围起来,再将和好的泥巴抹到围墙上。屋里空空荡荡,地面上用沙子堆成个平台,上面铺上草席和毯子,中间是个凹进地面的长方形火堆,估计是用来烧水做饭的,火焰不停地冒着。 这间小屋一下子涌进十几号人,顿时整个空间变得非常狭小,大家的目光都盯着地下的火塘,怀疑那点火炒不了几个菜。 凯里亚大叔似乎看透了大家的心思,低着头一声不吭地顺手拎起墙边立着的坎土曼,推开那扇用整张胡杨树皮做的房门,就地刨挖起来。 凯里亚大叔的老伴阿米娜笑咪咪地朝我招手比划,意思是快把肉、面、菜拿进屋来。老太太不紧不慢地用壶里的水从上到下把手冲洗干净,开始和面,这时她的女儿也过来帮忙了,她们将发好的面在木板上揉成几个大小不一的面团,然后擀成圆饼形状。 羊肉非常新鲜,将肥肉和瘦肉切成肉丁,盛在盆子里,撒上盐、胡椒面、孜然粉和洋葱末,然后用手使劲搅拌,馅儿黑白分明、肥瘦相间,煞是好看。将厚厚的一层馅儿抹放在大圆饼上,然后将小饼对齐覆盖在上面,再将底部多余出来的部分翻卷上来,掐捏成花边,一个库麦琪就做好了。 这时,凯里亚大叔在门外也已挖好了两个1平米大小、深20公分的沙坑,他把干枯的、看似烧不透的胡杨木一层层码在坑底,准备点火。我指着屋门口边垒放整齐的一堆红柳枝,用生硬的维吾尔语问他为何不用,老汉急忙解释,红柳枝嘛油大得很,一阵阵就海麦斯他西朗了(烧得啥都剩不下了)。 老汉双臂支撑着爬在地上,嘴对着火炕费劲地吹着,满脸是沙土。有人递给他一张压扁的装方便面的纸壳子,示意用这个东西来扇,刹那间,白灰一下子就被吹掉了,坑里留下的就是红彤彤类似木炭一样的东西了,凯里亚大叔笑了。 阿米娜的女儿先熟练地把火红的木炭拨拉均匀,然后双手捧着库麦琪,小心翼翼地平铺在木炭上,凯里亚大叔将提前舀出的另一半热木炭迅速地盖上,直到看不到圆饼为止,再将沙子填回去抚平,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熟练无比。 在迁出地盖的小学校 沙漠里的夜很静,乡里的人住得很分散,家与家之间的距离至少一、两公里多。老乡们淳朴善良、热情好客、夜不闭户。 日常里男人们头戴一顶高高的黑色羊卷毛皮帽,身着袷袢,腰间用布捆着;女人们头披白纱布头巾,上面再扣一顶小帽,只有在于田才能见到这种装束。他们平时放牧,或挖素有沙漠人参之称的大芸,或称肉苁蓉,卖给外面的人。 我让人拉着发电机,将长长的竹竿挑起的灯泡支在沙坑的上方,大家以沙坑为中心围坐一圈,再让司机们把车大灯和音响都打开,彻底照亮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这块神奇的地方,这种体验不是人人都会有的。 20多分钟过去了,凯里亚大叔将坑中的沙子拨开,取出烫手的库麦琪,迅速递给阿米娜娘俩,她们用红柳枝使劲敲打着这厚实的大圆饼(看似像西北人吃的锅盔),把上面的木炭灰拍的干干净净。 将库麦琪平放在木板上,试着用刀划个口,汤汁猛然滋滋声往外冒,热气呼呼作响地不断喷出,一股带有西域味的鲜香弥漫在空气中。阿米娜将三大张厚厚的库麦琪切块盛在大铁盘子里,女儿端上刚泡好的砖茶,凯里亚捋捋他的白胡子,双手摊开往上举一下,热情地示意着我们,吃吧、吃吧,马达没有了(没问题),高温消过毒的! 看来这东西要趁热吃,皮松肉酥,馅料醇厚,融化掉的油汁早已渗进面饼里,掰块夹肉的饼送进口里,味道层次分明,汤汁在齿间、舌尖流淌着,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再嘬一口浓酽的茶水,真是人间美味啊! 大家吃着、聊着、喝着、唱着,天上的星星亮晶晶,悬浮在半空,任何人都可以用手去抓。。。。。。 又是一个清新的早晨,我们要开车出发回于田了。早上8点准时出发,沿克里雅河由北向南朝克里雅(于田)方向奔去,全程230公里,不用再打GPS找路,凯里雅大叔说过,只要沿着河岸边上的路一直朝前走就到于田了,是个大城市! 实际上,路上路真的没有,车辙印看不到不说,前面是翻不完的大小沙包,太高的绕着走,小一点的就直接冲过去,掀起阵阵沙尘,一会仰天长啸,一会低头哀叹,都是这铁疙瘩造的,摇摇晃晃,颠簸不已,掏心吐肺,幸好昨晚吃的库麦琪早已消化的差不多了;一片又一片绕不开的沼泽地,陷车、推车、上车、下车来回折腾,怪不得凯里亚大叔宁愿常年呆在达里雅布依不出来。 好在河岸两侧风景奇特,满目尽是金黄色的胡杨、红柳,浅绿色的梭梭柴,土黄色的芦苇和骆驼刺等等,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南疆的河一般大都是季节性河流,平常看起来就是个干河床,但在炎热的夏季,山上的冰雪大量融化,涓涓细流汇集成大河,像脱缰的野马奔腾而下,波涛汹涌,一泻千里。 天色已黑,我们还在车中摇晃着,远方地平线上出现的山峦就是昆仑山,但就是到不了山前,望山跑死马这句老话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肚子又开始咕噜噜叫起来了。。。。。。 迷迷糊糊之中,于田县城到了,借着路边昏暗的路灯光线看了一下手机,北京时间23点。 家门口的和田食堂餐馆开张了,我点了库麦琪,端上来的是当地人称为阔西的肉馕,馕坑烤制,个头像碗口一般大,外焦皮硬,里鲜嫩无比,一个就管饱一顿午餐。 库麦琪只能去达里雅布依吃了,纯朴善良的凯里亚大叔一家人亲手做的,才是最天然、最本真的味道,天下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