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思念纪念孙维世诞辰100周年座谈会述要（三）

　　来源：《南杰文化》
　　孙维世的姨母革命老人任均已是101岁高龄了，仍然身体健康，精神矍铄。她通过视频，动情回顾了她和孙维世的件件往事。她说孙维世是她二姐的女儿，她的外甥女（任均比孙维世大一岁）。她们从小就是最要好的朋友，玩儿在一起，一起读书一起逃学，一起唱歌一起跳舞，一起去上海学演剧。她们曾在中学读书，在延安搞文艺，那时几乎每周相聚，无话不谈。
　　任均老人
　　新中国成立后，她们也经常来往。孙维世每次排了新戏都会请她去看；每次出国总想着她的孩子们，给他们买回小衣服来。她说孙维世性格开朗，经常老远就听到她的笑声；她对人真诚，什么事儿都肯帮忙，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她回忆道，孙维世从延安去苏联学习戏剧的那几年里，延安进行了整风并开展了新秧歌运动。孙维世回国后把她所学的艺术方法带了回来，对话剧再次活跃和提升产生了重要作用，她逐步成长为卓越的导演艺术家。
　　她才华出众，极端热爱艺术，就喜欢干这个。任均老人表示，孙维世年纪轻轻就被迫害致死，没能充分发挥艺术才华是她这辈子心中最深的痛。她说在孙维世100周年诞辰的时候有这么多人想着她，她就不会孤独了。任均老人希望通过对孙维世的纪念和研究，能够表彰她的人格人品，肯定她的艺术地位，还原真实的孙维世。
　　1949年孙维世送给任均的她与邓颖超的合影
　　背后题字：亲爱的我的六姨：兰敬赠（王克明提供）
　　周恩来侄女、原中新社副社长周秉德已经八十五岁高龄了，她和弟弟周秉和一起参加了座谈。她回忆说，十二岁那年她来到北京，在见到伯母邓颖超之前就在西花厅见到了孙维世这个比她大十五岁的大姐姐。她说：孙维世常去伯伯那里，她特别爽快开朗，对我很亲切、很照顾，我很喜欢跟她在一起。随着交往增多，孙维世导演的戏很多她都去看过。我对她的笑声印象很深，觉得这个大姐姐特别好。
　　在周秉德的眼里，孙维世是一个非常亲切、非常可爱、非常爽朗的大姐姐，是新中国最优秀的女导演。伯伯周恩来对她很信任，许多事都交给她办。周秉德回忆道，在她该谈男朋友的时候，孙维世的妹妹孙新世给她介绍了一位从苏联学习回来的研究生。伯伯周恩来知道后很高兴，拿出了100块钱交给孙维世，让她带着大家一块儿去四川饭店吃饭。这样伯伯就放心了，因为那时我们还小。她说，后来维世姐响应当时文艺方针的号召到大庆去了，不论多苦多累，她都能在那里深入群众，创作和排演了《初升的太阳》。她诚心诚意，尽心尽力地把这个创作完成了，这是非常难得的，也是非常艰苦、非常深入的。她非常热爱自己的事业，事业心非常强。
　　1966年周恩来总理视察大庆时与孙维世在一起
　　1968年年底的时候周秉德回到北京，当她到西花厅看到伯母邓颖超时，伯母对她说：你维世姐姐没了，对此周秉德完全不能理解。她想到，孙维世怎么会反党呢？伯伯是共产党的领导，那么好的干女儿怎么会把她给关起来而且那么快就死在里面了，骨灰也不知去向。伯母对秉德说，她和周恩来有三个干女儿：一个是叶挺的女儿叶扬梅，她6岁的时候与父亲一起乘飞机遇难；另有一位是周恩来同学的女儿谌曼丽。她在延安是文艺骨干，表现非常好，因下大雨延安平剧院的窑洞被冲塌把她压在下面，现在孙维世又是这个样子。伯母说我们的三个干女儿都是命苦啊！孙维世，一个国家总理的干女儿，与周恩来邓颖超的关系非常密切、非常好，称呼他们爸爸妈妈，实际上就是他们的女儿。孙维世的表现也非常优秀，是一个非常好的共产党员，是坏人把她迫害死的！
　　周秉德接着说，这件事在我头脑里挥之不去。我曾经对很多人讲过，周恩来总理是国家的总理，是党中央的副主席，但是他从来没有用他的权力为他的亲人谋利益，也从来没有用他的权力为亲人解除困境。伯伯对待自己的亲属，不会用自己的权力去干涉，而是强调要依靠组织，这是他所遵循的党性原则，就是一切依靠组织。对他来说，越亲近的人就越不能去干涉，要靠组织上去下结论。在纪念孙维世诞辰100周年的时候，我想把这些情况和想法跟大家沟通一下，这是我的心里话。我觉得她这种热爱革命事业，诚心诚意付出的艺术家值得我们永远怀念。
　　88岁的表演艺术家游本昌在视频中说，我们最敬爱的导演孙维世同志诞辰100周年了，作为中央实验话剧院建院时期的第一批青年演员，我们不可能不永远感恩她，因为我们的成长是跟孙维世同志的培养、教育分不开的。作为一个演员，我们遇到了总导演孙维世，我是愿意这一辈子跟着她，愿意把自己交给她。这样的导演，我们能不永远思念她吗？他还说，维世同志不但关心青年演员，而且很关爱我们。当我们每取得一点成绩的时候，就不可能不感恩她，就不可能不想她，就不可能忘了她对我们的培养。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成绩都是与她的培养、关爱分不开的，所以她是值得我们永远思念，永远怀念，永远感恩的一位好老师，好导演。
　　1959年游本昌在《一仆二主》中饰特鲁法尔金诺
　　孙维世的表弟王延风代表她的表妹、作家宗璞（冯钟璞）朗读了书面发言。她在文中说：孙维世是我的表姐，乳名小兰，我叫她兰姐。兰姐的母亲任锐（任纬坤）是我的二姨，和我的母亲任载坤是一母同胞姊妹，为任芝铭公的二女和三女。她说，二姨父孙炳文最喜欢李商隐的诗，曾把一部顺治年间吴江、朱鹤龄作注的《李义山诗集》赠给她的父亲冯友兰。题赠云：芝生姻兄学长，炳文敬赠十三年一月。
　　她回忆到，一九二七年孙炳文牺牲后，孙维世曾住过她家，和宗璞的姐姐冯钟琏一起上贝满女中，假期便回清华园乙所。那时我家有一块红色的旧地毯，记得兰姐在家的时候，常把地毯铺开，教我们歌舞。当时有兰姐的妹妹孙新世我叫她粤姐，那时由大姨任馥坤抚养，常来我家。还有我们的邻居梅祖芬、我和小弟。如果说这张地毯是兰姐的第一个舞台，她最先在这里显露了她的导演才华。我们这几个孩子就是她的第一批演员。我们排演过明月歌舞团的歌舞，‘云儿飘，星儿耀耀，海早息了风潮。’、葡萄仙子等；还有‘小羊儿乖乖，把门儿开开，不开不开就不开，妈妈不回来，谁来也不开。’。兰姐循循善诱，我们都很投入，每次排练都很顺利，好像没有谁不听话。
　　1949年孙维世与宗璞在清华大学礼堂前合影（王克明提供）
　　宗璞说，一九四九年后，任均一家在她家小住时，孙维世也常去。那时，她正在清华读书，正争取入团检查思想，批判自己在中学时做的一副对联简简单单，不碍赏花望月事；平平凡凡，自是顶天立地人是小资产阶级思想。她把此事告诉了孙维世，孙维世回答说：赏花望月有什么不好，不要把好东西都送给资产阶级。我也喜欢风花雪月。
　　过了不记得多久，有一天兰姐来电话，邀我去看她排演《万尼亚舅舅》。我那时已在《文艺报》工作，有事没有去，真是遗憾。后来看了演出，契诃夫剧本的深刻，孙维世导演的才华和功力自不必说，金山的表演也是极为精妙的，真是一次很好的艺术享受。我还看过兰姐导演的苏联话剧《保尔柯察金》和我国当代话剧《同甘共苦》。她送过我一本她的译作《一仆二主》，但是不记得看过演出。
　　六十年代初，文艺工作者下基层，兰姐全家去了大庆。在那里和石油工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文革兴起，大家都是罪人，不通消息。后来知道，兰姐被诬为苏联特务遭逮捕。她没能活着出狱。今年是孙维世的百年冥寿，这篇短文就是一个祭礼。希望大家都能活到百年，得到的是庆贺而不是痛心的祭奠。
　　孙维世的女儿孙小兰从加拿大发来感言说：几十年来我没有一天停止过对她的思念，在我心里她美丽善良，聪慧大度，朗朗笑声里充满着温暖和爱，她为艺术献身。经历了风风雨雨，她是多么纯净，总是相信一切都是美好的。在生命最后时刻，她始终坚持了一个烈士后代的本色，不屈不挠。
　　沙可夫、岳慎的女儿沙庚和沙寅回忆了她们和孙维世一家的往事。沙寅说，她们家是孙维世阿姨的邻居，住在铁狮子胡同3号（现张自忠路5号）院中间一个哥特式小楼。我们家住东面，孙维世阿姨和金山叔叔住西侧，两家共用一个卫生间和楼道。那时候西院住着欧阳予倩院长，东院住着曹禺叔叔。贺敬之、光未然、张庚叔叔等人也在那个院子里住过，可以说是戏剧之家。
　　我们非常盼望纪念孙维世阿姨百年诞辰，我们曾经和维世阿姨生活在一起，她在我们心目中是一个非常可敬、可爱、美丽的阿姨。对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她银铃般的笑声，那么清脆，人没到就先听到一连串的笑声，让人心情特别好，特别欢快，她是一个非常乐观，又热情开朗的大美女。
　　孙维世20世纪50年代中期到60年代中期曾在这座建筑的西侧房间居住
　　在延安时期，我们的父母都是鲁艺的，维世阿姨在抗大学习，他们的关系很密切。当时我父亲他们排的《血祭上海》和《团圆》，维世阿姨都参演了，当时很轰动。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领导都去看了，看完之后觉得共产党真的需要一个艺术学校来培养艺术人才，这样鲁艺就诞生了，我父亲是第一任副院长。中央戏剧学院成立后，我父母又都在那里工作，我母亲后来去了中央实验话剧院。维世阿姨一开始在中戏导训班教书，后来也去了实验话剧院。维世阿姨是导演，也是领导，但她真是没有架子。
　　我妈妈和维世阿姨一直是好朋友、好姐妹，甚至可以用闺蜜来形容，关系特别好。她们没事就互相串门，因为就隔了一个楼道，门都不关。我们又跟维世阿姨的女儿小兰是发小，经常和她一起玩。维世阿姨有苦恼或者觉得不好解决的事，她也会来找我妈妈；我妈妈也会向维世阿姨提出问题，她们有很多共同语言。
　　维世阿姨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导演。那时我们经常到中央实验话剧院的排练场去看她们导戏排戏。我妈妈是演员，所以维世阿姨导演的《一仆二主》、《黑奴恨》等话剧，在排练和演出的时候我们都看过。有意思的是，平常乐乐呵呵、爱开玩笑的维世阿姨，一到排练场马上就变得非常严肃、严谨、严格。她对青年演员，特别是没有经验的青年演员在排练中做得不合适的地方，不是大声训斥，而是耐心地去引导他们。戏排出来后给观众看，反应都是热烈鼓掌，特别受欢迎。有好几次，我们看到周总理亲自到剧场去看他们的演出。她的作品非常优秀，受到了领导的重视和观众们的欢迎。
　　维世阿姨平时工作特别忙，她们家的书特别多。我们经常见她有时间就看书，特苦钻研。我们共用一个卫生间，她用后总是很快就空出来，保持得特别干净，非常为他人着想。她很平和，没有官架子，没让你觉得她是个领导或者是导演。她跟人讲话特别和蔼可亲，哪怕是对院里收发室的工人。她对家里的阿姨特别好，像自己家人一样，从来都是特别温柔、非常体贴，能做多少做多少，做坏了没关系，没见过她发脾气、大声嚷嚷过。沙庚补充说，维世阿姨很喜欢我们，她让我们叫她维世妈妈，叫阿姨都不行。她是那种戏剧化风格，要说亲爱的，要拥抱！我们两家太近了，一个走廊，一听声音人就跑过去了，拥抱亲吻，印象太深刻了。
　　表演艺术家童超的女儿朱盼说：对于斯氏体系，维世阿姨是嫡传；包括北京人艺在内的不少艺术家是上了中戏导训班之后才真正接受、领会这个体系的。我父亲就有挺厚的读书笔记，记述他在人艺的表演体会。孙维世阿姨为戏剧做了那么多贡献，希望有关单位专门立项研究，对她的艺术进行梳理传承，相关文献要进博物馆。
　　曹禺的女儿万昭非常崇敬孙维世，在谈到与姐姐万黛共同回忆起几件童年往事时说，我有幸在建国初期观看了孙维世导演的《保尔。柯察金》。当时，我只是一个小学生，却瞪大眼睛从头看到了尾。她记得，在这部戏的第一幕里，保尔把两个仗势欺人的白军子弟打倒在湖中，引起冬妮娅一场酣畅淋漓的嘲笑。在孙维世出色的导演下，大艺术家張瑞芳富于感染力的笑声，在观众中掀起一片笑的声浪。对此，她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感到痛快！
　　孙维世导演的《保尔。柯察金》节目单
　　在共青团员修路的一幕中，有的人忍受不了严酷的生活考验，撕毁共青团证逃跑了。然而，保尔和多数战友，却坚持了下来。在严冬的篝火旁，唱起了孙维世填词的主题歌：在乌克兰辽阔的原野上，在那静静的小河旁，长着两棵美丽的白杨，这是我们亲爱的故乡。彼德留拉凶恶的匪邦，来到我们可爱的家乡。宁死不做奴隶和牛马，要和敌人血战一场。
　　孙维世在回国前在莫斯科与林利（右）林琳合影
　　她说解放初期苏联曾派出了最好的艺术家访问中国，其中包括男低音歌唱家米哈伊诺夫、木偶艺术家奥布拉兹卓夫在内的综合艺术家代表团由孙维世任翻译。在他们演出的艺术记录片中，孙维世对所有艺术家和演出节目做了精彩的介绍，真是棒极了，帅极了。
　　孙维世与少儿业余广播剧团的小朋友在颐和园（万昭提供）
　　她说姐姐万黛还有一次与孙维世相处的经历。当时万黛是北京贝满女中的初中生，参加了北京广播电台少儿业余广播剧团。剧团的这群小孩子排了一个叫《果园姐妹》的小戏，竟然敢去请孙维世这位国家级大导演来指导，而她也竟然来了。孙维世给万黛留下了极美好的印象，她说孙维世没有一点架子。她热情、开朗、纯真、透明，像个大孩子；她大声地说，大声地笑，陪孩子们在颐和园又整整玩了一天。万黛说，只有心无羁绊的人，才能如此纯真。她以她的人格魅力，艺术家的魅力，从感情上把孩子们全都吸引住了。孙维世不愧为革命先辈的英雄后代，世界革命文艺的传扬使者，中国卓越的戏剧家，她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孙维世任导演训练班班主任时排演《桃花扇》的工作人员表
　　田汉之孙、欧阳予倩外孙田钢、欧阳维谈到孙维世与外公和爷爷合作的事。田钢说，爷爷田汉曾在家中向维世阿姨讲述话剧《关汉卿》的腹稿，她听了之后高兴得直拍手，催着爷爷快讲。故事讲完的时候，维世阿姨眼含泪水，转眼成为泪人。讲完剧本结尾后，爷爷笑了，维世阿姨也跟着放声大笑、鼓掌，连说：太感人了！希望写出后让她担任导演，爷爷说，你这样感动，我写起来就更有底了。后来爷爷还与她讨论《公主》的创作问题，对孙维世赞誉有加。他们之间能够密切合作，建立相互欣赏信任的忘年之交，是因为纯真和笑容是相通的，他们的艺术和人格是融为一体的。
　　孙维世导演的《黑奴恨》节目单
　　欧阳维说：外公在世时大力支持和帮助维世阿姨的工作，她对外公也非常尊重，他们在艺术上、思想上是一致的。他们经常在外公家中长谈，共同商议确立中央实验话剧院继承五四以来话剧传统、学习民族文化艺术遗产，借鉴外国科学演剧方法，发展我国舞台艺术的建院理念；共商话剧院筹建、演出剧目规划、戏剧人才培养和话剧艺术指导。维世阿姨担任中央实验话剧院总导演后，立即组织重排外公的《桃花扇》并列为建院的重要剧目，以体现话剧追求民族化的方向，并请他亲自执导。外公很信任、很高兴由维世阿姨导演他写的话剧《黑奴恨》。外公去世后，维世阿姨专门写了《欧阳予倩创作黑奴恨》一文，文中说：欧阳予倩是中国话剧运动史上很老的一位戏剧家，又是我们中央实验话剧院的院长，和他在一起我们所受的教益难用语言来叙述。当他给我们讲述新的构思时，他的幽默，他的天真的笑容把我们逗乐了。
　　孙维世的艺术思想与实践是中国演剧体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新中国成立后的一段时间里，中国演剧体系在继承新文化运动、左翼文艺运动、抗战文艺运动等戏剧理论与实践的基础上有了新的突破和发展，孙维世就是这一过程中的重要角色。因此，全面、综合、系统地深化对孙维世的研究，是今天应当关注的重要课题。（全文完）
　　【来源：《南杰文化》杨乐整理晓维一呜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