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辩

　　今天下午，处理完文件，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干什么呢？看书？天天看书，让他人改造自己，也不是顶好的事情。展望一下未来？人口再生产，过了这家村就没那家店，生孩子要趁早，到了我们这把年纪，激情不再，精力不济，这事儿就别提了。还有二十二个月就要退休，升官进爵更甭想了。未来，已是一眼可以洞穿，如果身体无大碍，当一个游僧，云游四方，或许是现实的。
　　那就回忆过去吧。五十多年的人生历程，虽然平淡无奇，但平淡中也不乏浪花涟漪，若要细细品味，那也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二十年前的某一天，平日总是嘻嘻哈哈满脸堆笑的部门经理郑重其事地找我谈话，他正襟危坐，我也不苟言笑，拿个小本子准备记录他的最高指示。他咳了三声，停下来，便不再咳了，我能窥见他脸上的乌云在密布。我心想，有屁快放啊！可是，他憋着，憋了老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厚君，你心智不成熟。我提起笔，准备继续记，他又停了。我问：领导，还有吗？没有了。他说。我既没有说领导您批评得对，当然也没有胆量反驳。但是，我不服，心里想：吃喝嫖赌抽，基本上五毒俱全，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就直愣愣地盯着他。他说：这样直愣愣地盯着人，也是你的毛病。我问：哦，我还有什么毛病，领导？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你走吧。悻悻地，我回到座位。
　　心智不成熟？回到座位上，我反复问自己：什么叫心智成熟？我当然不会思考出什么惊人的答案。
　　当年，集团好几位领导和我都住在同一个小区，来往也算密切。N总家买了新电视，或者买了一台咖啡机，都要喊我过去分享。G总时有应酬，隔三差五地，他要带上我同行。
　　晚上没事，我串到N总家。推开门，他便说：老杨，你今天心情不好。N总是东北人，不知道东北人是不是都有这个习惯，见谁都喊老，比如老哥、老妹什么的。当时，我才三十多岁，他都五十好几了，可是，每次远远地看见，他就扬起手，喊：老杨！也谈不上什么心情好不好。我说。那你心里一定是有事。我该没说错吧？他招呼我坐下，给我磨咖啡。等他把咖啡冲好，我一五一十地把白天发生的事情陈述了一遍。听完后，他说：老杨，你心无城府，我喜欢。我说：领导，您还没说什么叫心智不成熟呢？别管它。他到底说的是它，还是他，我没多问。我觉得，已无必要再问了。别管它。别管他。
　　坦白地说，指责下属心智不成熟，似乎已经成了某些领导批评人的一句口头禅。但是，谁能告诉我：到底何为成熟呢？
　　记得《阿甘正传》里有这样的几句话：我不觉得人的心智成熟是越来越宽容，什么都可以接受。相反，我觉得那应该是一个逐渐剔除的过程。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知道不重要的是什么，然后做一个简单的人。
　　是的，做一个简单的人。但是，在任何一个肉欲横流泥沙俱下的时代，做一个简单的人也是极其不易的。就像大海里潮起潮落时，藏污纳垢的海水裹挟着，如果没有相当的力量和定力，你休想站稳脚跟。
　　作家史铁生在《我二十一岁那年》一文中，曾经说过：在以后的年月里，还将有很多我料想不到的事发生，我仍旧有时候默念着‘上帝保佑’而陷入茫然。但是有一天我认识了神，他有一个更为具体的名字精神。在科学的迷茫之处，在命运的混沌之点，人惟有乞灵于自己的精神。不管我们信仰什么，都是我们自己的精神的描述和引导。
　　所以，我认为，所谓的心智成熟，应该是内方外圆，和光同尘。知道自己需要的，不受庸俗不良的人和事以及情绪所左右，同时也能与周围环境和谐相处，保持精神独立，享受彼此的善良。
　　简单点说，我理解，不乏精神的简单即为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