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山川我所栖息的荒原李全文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在距离东营市一百公里的海港，去黄河入海口大约五十公里处，有一片广阔的荒原。关于荒原的起源，应该是我们伟大的母亲河，世界上含沙量最高的河黄河，冲积、酿造了这片现实的黄河三角洲。荒原，就位于齐鲁北部最广博的腹地，素称山东的北大荒。在这片历久弥新的土地，曾经出产过我国古代杰出的军事家、思想家孙武，曾经积淀和孕育了一大批经邦济世的仁人志士。同时，这里还是读王之焕《登鹳雀楼》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最恰当的地方。但，这里却不是王之焕作诗的故地。
　　这里有一望无际的湿地，一马平川的荒原。荒原，无论春夏秋冬，都广袤无际，清新壮丽，芦苇浩荡。我居住的小屋，一边是烟波浩淼的渤海湾，一面则是无际无垠的荒原了。由于渤海湾涌浪千叠，浩浩荡荡，涛声阵阵，昼夜不息。所以，我给自己居住的小屋名之曰：洪波居。洪波居偏安于黄河魏闾，栖息在坦坦荡荡的黄河三角洲寂寞一隅，静静在一片荒原上站成一座城堡的形象。在这水、陆两栖的平原上，除了芦苇、水红、圣柳、碱篷等，不舍昼夜地随风摇曳之外，这里几乎就是清清淡淡停泊着一泓泓池水，以及一只只数不清的水禽了。
　　水禽？这里的水禽很多。绿头雁、仙鹤、鹭鸶、野鹬、水鸥之属，经常在这儿嬉戏、翱翔，色彩也有极其鲜艳夺目的，有灰、白、黄，以及斑斑斓斓等，许多羽翼鲜亮得让你眼花缭乱。而水禽的姿态，则一律很美，恬然自安，怡然自得。并且，所有的水禽都是长腿、细颈、尖嘴；水禽的服饰也是纷繁复杂，不一而足，但它们飞翔的背景，统统都是蓝天，或是白云，抑或是灰云。关于水禽飞行的描摹，则一年四季都不相同。有的如利箭穿空，有的如枯叶飘摇，有的则像行云流水，有的又如音符平平仄仄。水禽临水总是亭亭玉立，温文尔柔，打盹时呈金鸡独立状，并且神情洒脱，自由散漫，游哉悠哉。
　　如果你要体验什么是禅的世界、超凡脱俗的感受，什么是喧嚣、浮躁的红尘以外，什么宁静祥和、与世无争的臻至化境？那么，请你莅临一下黄河三角洲，到这里看一下，你就可以亲眼目睹蒹葭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这样化外之地的风采，然后得以精神洗礼，大快朵颐。你看，这里的海港、简陋的小城几乎没有历史。连我这个域外之人，甚至是一位小姑娘，都能数说它的历史和渊源昨天，这里是一片荒地。今天，这里还是一片荒地。啊，对了，秋季，遍地生长的都是芦苇，别认为那是麦子。啊？你说对面那栋房子吗？那是今天上午才打的混凝土，后天才能结梁封顶荒原，曾经几间残垣断壁的房屋，一条十字形的大街，就可以锁定你的全部视线。
　　这大概就是海港这座小城的前身了。这景象很难启迪关于小城的浪漫和一点儿自由的幻想没有灿烂的霓虹灯，没有休闲品茶的闲话楼，没有璀璨夺目的咖啡厅，没有娱情放歌的酒吧。甚至，连目光迥炯的女孩的皮肤，也一样凸显出黄河的质地与颜色。虽然直到现在，这里已经进化为鳞次栉比，檐牙高啄，并把这一座小城建设为一座轰轰烈烈的东营港，从而使这里改天换地，惊为天人。
　　由于历史的淡漠，这里被青岛人称为山东的北大荒。但是，在这黄河和渤海融会贯通的地方，有着河海交汇、波澜壮阔的万千气象，这蜿蜒而来的黄河，历经跌宕坎坷，浩浩汤汤流入渤海湾的伟大景致，这澎湃、壮丽的风格，几乎可以洗礼和升华任何灵魂与生命，甚至把你的性格锻造、锤炼得更加坚韧和锐利。相信在你看到黄河入海的那一瞥，你的目光就会伸向渤海湾，思想就会走向深邃、博大和浩瀚，你的寥廓就会触及太平洋彼岸，以及海洋所能触及到的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如果你看到千里湿地，俯瞰这个浩浩荡荡的滩涂，你的意念就会旋转、升腾、澎湃，你的宏伟就会去涵盖五湖四海，去容纳比苍茫、辽阔更加瑰丽、浩瀚的人生哲理。
　　我来到这座小城时，它已初具规模。楼房竭力向上生长，最高的只有四层，而楼房以外的外延，又是触目无涯的荒原了。荒原充满了酽酽的海的气息，以及我歌我唱的泥土的腥咸，荒原只用自己的如歌行板，诠释着小城的印记。呵这里居然是我国典型的油田资源城市，我们的东营市，在东营市的河口区，在广袤无垠的湿地，在毫无遮挡的太阳的俯视之下，有许许多多的提油机，天天起起伏伏，忙忙碌碌，它们不分昼夜地辛勤耕耘，好像一只只不知疲倦的磕头虫。
　　提油机的井架就矗立在城区的边缘，以其独特的使命感，夜以继日诉说着荒原的景致。其实，海港本身就是荒原的一部分。这座小城根本没有自己的标志和特征，街道和建筑总显露出一股临时的气息，一种现代底气十分不足的节奏。我以挑剔的眼光打量这座小城，却无法摆脱进入小城时最初的荒凉与空旷。秋冬季，那种感觉冰凉、刺骨；夏季，这里是一片纯粹的绿洲，青纱帐。我施工，拍摄，迎检；我沉默，读书，写东西。或者，我置身于荒原，再或者登高。登高也就是一层楼的高度，或者爬到高大的起重船，或者打桩船的顶端，站在高处不胜寒的况境，在不下雨或不飘雪的时候，去看另一种景观。
　　而现在，正是秋冬季。这里是一望无际的青纱帐，这里是葱翠满眼、正在憔悴的绿洲。这是我所栖息的荒原最直接、最生动的风景线。荒原，曾经的绿色苍莽，现在演绎为衰黄无边，夹杂着黄叶飒飒，漫无边际。这莽原即使将你的视线拉到天边，你的目光也逃不脱荒凉的垄断。但见荒原的绿色正在颓废，那是芦苇，还有已经泛黄了的芦苇的底色，在倔强、顽强地恣意生长着自己的原生态，芦苇坚定主宰着这片古老而又年轻的土地。而在层层土地上生长的野草，又无不在精细勾勒着自己的画卷，就像一个脸上写满憔悴与迷惑的年轻人，正在经历困顿与疲惫的洗礼，然后祈望新的崛起，新的生机勃勃。
　　在这片并不肥沃的土地，低矮的灌木竞争一样争夺着土地，一簇簇散落在沙洲的怀抱，呈现出红色、黄色、黑色，或者其他霜降的颜色。偶尔有一片被野草遗忘的地块，则直观暴露着白色的沙子的皮肤，渴求地向人们展示它的痛苦和无奈。
　　这就是滩涂袒露胸臆的表白。当然，还有树，树是很少的，这里几乎没有树，有零星的三两棵，这树总也不高。不过，这里的树一律孤独，一律可以伫立为一片风景，孤单得让人吃惊，又教人叹惋。现在，我又看荒原。荒原因荒凉而辽阔，由辽阔而更显得荒凉。野草枯萎，野花凋落，芦苇大部分泛黄，灌木也显得无精打采。我知道，在这个深秋季，在山东最丰腴的土地，应该是业已完成金色的繁忙和收获了。叶枯了，花凋了，但果实却更饱满而醒目。
　　秋收的骄傲荡漾着人们的欣喜，那是一种无边无际的快乐，是一种大自然恩赐的弥散和舒展。而在这里，在这荒原，凋零与枯萎成为它的容貌，空虚与寂寞上升为心灵的主角。所以，这深秋的荒原越来越使我的心境走向沉重。我读这荒原，禁不住一次次询问：荒原，这就是你的荒凉？工作忙碌起来，目光几乎不能触及荒原。但偶尔从工作中抬起头，或者外出忙碌，透过车窗四望，那一片荒原，那一抹海，就会穿过层层房屋和障碍，固执而一下子地扑入一切视野。
　　我看到野草，丛生的野草，在瑟瑟、呼啸的秋风中起起伏伏。野草似乎正在衰败，但它们其实仍然在生长，在一行行悠然而去的雁阵下，展示着生命的蓬勃力。对了，那是芦苇吧，芦苇正在屹立着只有芦苇才能屹立的英姿。虽然芦苇只有一片，但它们那决不择地而生的坚强意志，已经淋漓尽致展现出整个芦苇个性的英雄史观，它们一直在用自己不是很坚硬的身躯，与大地抗争，与大自然抗争，并在自己的上方支撑起一片自由的天空。
　　我想，没人能体会这荒原上芦苇的心情了。那该是历经磨难后的平静，仰或是战胜天籁的自豪？但应该肯定，在这片土地上，芦苇就是这里最伟大的巨人和主人。芦苇是这里的奇迹。但，这里还有树，树虽然不多，可环境造就了它们坚韧的性情。它们经历了无数严冬，依然用生命装点这贫瘠的盐碱地，在背景暗淡的荒原上，尽情挥洒生命的绿色。
　　而野花呢？花色并不鲜艳，花瓣也很小，却给这荒原即将生长的冬天涂上一层亮色它们在晨光下一律抖落夜露，舒展细小的花片，对着春风、夏雨、秋霜、冬雪，或灿烂或倔强或凄美地笑。这是一片荒原，是一个不养育任何矫揉造作，不沾染任何贵族习气的地方。在这个被荒原围困的小城，虽然涵盖黄龙入海的瑰丽，卧伏着长河落日的静美，尽管这两种景致堪称天下珠联璧合，至伟奇观，并由此深深感染了我，但我也只能是一株被移植的小草，算是已经投入地汲取这片简陋的土地上并不十分丰富的营养，并在艰难壮大自己的枝干。
　　阳光下的我，绿叶在片片伸展，我对着风儿拍手欢笑，我的手指因吸收苦涩泥土上的盐碱，而变得坚硬、刻薄甚至锋利。小城中的我，在与荒原结缘的同时，我正用心抚慰荒原上的一切，包括一切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甚至凛冽的空气。而每当我置身洪波居，我就会努力把自己站成一株荒原上的树，坚韧而顽强，痛苦而骄傲。直面荒原，我的意识尖锐地存在，并以血的形态在身体奔涌。我的灵魂在刺痛内心的时候，却意外培养了我在荒原上才能培植的坚强。所以，在生命最脆弱和边缘的地带，最重要的是，你要把自己站立成一棵树。
　　身处洪波居，想象荒原，想象白日依山尽、黄河远上白云间的气壮山河，想象黄河之水天上来这样伟大的修辞，想象海河交融这样的伟大景观，你就会感觉有一股直观淋漓的洒脱，从你的丹田暖暖地上升，充盈和飞舞，你就会沉浸在黄河的万丈波涛之中，你就会无比自强地体验到，是黄河孕育了中华五千年文明，并泽被华夏儿女无愧于千秋万代，巍然屹立于世界东方。此刻，你应该坚定地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当你站立起来，你就要是一座长城；如果你倒下，你就要演绎为荒原。你的博大要延展和包容整个地球，并着眼于复苏。生命，在你纯粹意外的地方呼吸和延息。但，主人永远都是自己！
　　作者简介：
　　李全文，男，高级政工师，现居青岛。作品散见《中华读书报》《中国诗界》《中国诗歌报》《新诗报》《中国交通报》《中国海洋报》《青年文艺》《济南日报》《青岛日报》《青岛晚报》《青岛文学》等，获文学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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