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渔期的阳江海陵岛，上千艘来自各地的渔船有序地停靠在闸坡中心渔港，恰逢旅游旺季，不时有观光游艇和快艇在海面上穿梭，激起一阵阵浪花。
站在岸上观望的渔民黎哥，从小跟随着父亲出海，日复一日重复着风吹日晒的捕鱼生活，想到与自己同龄的朋友已经攒钱买了一艘小艇，干起了旅游业，不禁羡慕不已，心想自己再省个七八年也能买一艘，到时就可以告别这枯燥又危险的事业了。
休渔期的海陵岛，来自各地的渔船有序停靠在闸坡中心渔港。
对于岛上的渔民来说，捕鱼本是世代相承的行当，随着上世纪八十年代海陵岛旅游业的兴起，渔民看到了上岸的出路。从那时开始，一代代渔民在这条转型转业的道路上不断探索，追求“稳稳的幸福”。
但上岸以后，如何真正融入岛上休闲旅游产业的发展潮流？黎哥并不知道的是，在闸坡镇，登记在册的合法休闲渔船仅有39艘，许多没有取得牌照的船主正提心吊胆地吃着“旅游饭”。
为了解决海陵岛上旅游观光娱乐船舶非法经营问题，闸坡镇已草拟有关工作方案，并引入有资质、有实力的企业参与休闲渔船规范化管理，尝试引导私营船主加入“正规军”队列。
01
渔民的憧憬：如何能成功上岸？
85年出生的黎哥个子不高，精瘦的身板被晒得黝黑发亮。这个休渔期，他终于享受到了久违的正常作息，毕竟在捕鱼期间，常常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需要从晚上十点一直工作到早上六七点。
“我从小就在海上长大，学历不高，唯一会的就是出海打鱼，曾经在岸上的建筑工地打过工，发现不熟悉这个工种，自己买的船又经营不好，只好回到船上给人打工。”黎哥常年在一艘远洋灯光船上工作，每次出海十多天到一个月不等，视海上天气状况而定，工资在四千到六千元。
“这份工作很枯燥，到了远洋区域就没有了信号，虽然有卫星网络和电话，但是价格很高，发一张微信图片要几块钱，所以一般不联系家里，只能跟其他船员聊聊天。家里人对此都习惯了。”黎哥无奈地笑笑。“但这个工作又很危险”，他的右手大拇指的关节异常凸出。“这是十几岁和父亲出海时被系缆绳的铁具打断的，那块铁有二三十斤重，砸下来骨头和筋都断了，时间久了也接不上了。”
除了工作中可能遇到的危险外，在气象监测与预报还不发达的年代，渔民更是闻“风”色变，在海上会遇到更多未知的变数。
“15号台风，想起来都会怕。当年我的船停靠在湛江的港口，缆绳系好后，风浪很大，流水很猛，我只好在船上开着机器运转，才能顶住风浪，不然绳子会断掉。当时在船上两天两夜，淡水都快没了。”1961年出生的林叔也是从小跟着父亲捕鱼，当时已有几十年的行船经验，但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1996年《中国海洋灾害公报》显示，广东和广西沿海在9月9日15号台风风暴潮影响期间，广东省受灾人口930万人，直接经济损失129.03亿元，其中，湛江市损坏船只2286艘，沉毁1175艘。
据闸坡镇农业农村办负责人梁旭国介绍，随着海洋渔业资源衰退，阳江市逐渐引导渔民转型转产，加上海上捕鱼危险系数高，现在闸坡镇从事捕捞业的年轻渔民越来越少，50多岁的渔民成了中坚力量。
现年67岁的渔民杨叔仍与30岁出头的小儿子一同驾船到近海捕鱼，他不是没想过转业，但他自嘲“文盲”，小儿子文化程度也不高，在岸上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生活不许可，只好在海上‘揾食’了。”
“真有点不想出海捕鱼呀，挺辛苦的。我好多朋友都是买条小艇干旅游行业，到时候我也买条小艇自己干。”黎哥感慨道。
02
上岸的烦恼：何时能挂牌经营？
2005年，林叔搭上了海陵岛观光旅游发展的顺风车。也是在那一年，海陵岛被评为“中国最美十大海岛”。尝尽了海上生活的千辛万苦后，林叔已经小有积蓄，想要过上一种平稳的生活，于是买了一艘9米长的木头船，与同年成立的阳江市海陵岛海乐旅游有限公司（下称“海乐公司”）签约，开起了休闲渔船，“不上大海就不会遇上大风浪，开小船不会那么辛苦”。
早八晚六是林叔夫妻档的工作时间。他主要接待观光旅游等业务，价格为每人30元，一条船的上限是10名游客，往返大约耗时1小时。工作日游客较少时，林叔会上码头等客，节假日或周末时则比较忙碌。对于这份工作，林叔颇为满意，“既能上岸又能下海”，还可以和游客多聊聊天，生活也更有趣一些。
由于与海乐公司签约，林叔的休闲渔船得以挂上蓝底白字的“粤××渔休”船牌。海乐公司早在2013年就为旗下的全体渔船完成上牌工作，自此之后该公司的休闲渔船数额只减不增。据海乐公司总经理敖汝才介绍，该公司原有休闲渔船49艘，但目前只有14艘渔船还在运营状态，其他渔船由于船龄原因而被淘汰。旧船被淘汰之后，新船又难以取得牌照，因此一直没有新船加入。
公司还与员工签订了责任协议，会对渔船配齐救生设备，对上船人数、船上消防设备等进行监督，并缴纳相关责任险，这相当于给从业者和游客上了双重保险。
挂有“粤渔休”牌照的休闲渔船
然而，并非所有的休闲渔业从业者都能像林叔一样挂靠公司，从而实现合法经营。在海陵岛上，沿路都会看到吆喝揽客的打工仔，他们举着“出海捕鱼吃饭”的小牌子，游客很容易被吸引过去，而不大会关注船舶有无牌照、是否合法，这类船舶却占了大多数。“全镇这类个人运营的旅游观光娱乐船舶有200艘左右。”梁旭国告诉记者。据海陵区海洋与渔业局有关负责人透露，目前闸坡在册的休闲渔船数量仅为39艘，均挂靠在阳江市海陵岛新圣洋休闲渔业有限公司和海乐公司。
根据《广东省休闲渔业管理办法》规定，“个人或其他组织所有的合法休闲渔船、网箱等渔业设施，应挂靠已经登记的休闲渔业经营单位”，“严禁个人和未经登记的其他组织直接从事休闲渔业经营服务”。因此，海陵岛上未挂靠这两家公司的旅游观光娱乐船舶均未登记注册，属于非法营运船舶。
非法营运的船主不得不与渔政执法人员“玩捉迷藏”，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达哥（化名）是闸坡土生土长的一名85后，最近两年买了一艘快艇，从事观光、海钓、浮潜等业务，却一直没有上牌照。“牌照太难拿了，个人申请不上。每次看到渔政执法的人来安全检查，能跑就跑喽。”他无奈道。
03
无牌船管理：引入第三方或能解题？
这类从事水上垂钓或者捕捞类渔事体验的休闲渔船，为何渔休牌照如此难拿？梁旭国解释称：“想要申请‘粤渔休’牌照是非常困难的，一方面，《广东省休闲渔业管理办法》对这类渔船所规定的条件很严格，很多船都达不到要求；另一方面，为了安全生产管理，实行严格的指标控制，对休闲渔船的数量进行限制。”
海陵岛上用于观光、海钓的休闲渔船
根据《广东省休闲渔业管理办法》，上述休闲渔船应申请取得休闲渔业捕捞许可证，应当经渔业船舶检验机构检验合格，安装自动识别系统（AIS）船载设备、雷达反射（应答）器、定位设备并配备合格、足量的救生设备，为船舶办理财产保险和第三者强制险，经营单位应当将经核定的休闲渔船休闲渔业区和具体航线报送属地海上搜救机构。然而，海陵岛上非法营运的休闲渔船大多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实际上，闸坡镇有关部门已经注意到海陵岛旅游观光娱乐船舶的经营乱象。2021年，闸坡镇政府起草了《海陵岛试验区旅游观光娱乐船舶管理工作方案（代拟稿）》（下称“代拟稿”），拟对旅游观光娱乐船舶进行规范管理，其中就包括了由渔民转产将木制渔船改造或新建木制船舶和快艇。简单来说，这两类船舶，前者多由转业的老渔民将其原有的木船改造而成，而像达哥开的快艇就属于后者。
这两类船舶具有较大的安全隐患，主要体现在七个方面：多为个体所有，管理不规范；船舶质量差，无船舶检验证书和船员证书；安全设备配置简陋；船舶开航不顾天气、海况条件导致险情不断；航线安排随意，船舶碰撞风险性大；没有配备游客上下安全设施；游客主要靠导游招揽，超载现象严重。
为了解决非法营运的问题，代拟稿提出，实施生计自用渔船造册登记，办理程序是使用人提出申请，并签订承诺书，由渔业主管部门审核、审批，符合条件的，纳入有资质、有经验的第三方实行安全监管，给予同意登记发证。这里所说的第三方，作为本单位旅游观光娱乐船舶安全生产第一责任人，应当设有安全管理机构并配备人员，配备必要的应急救援设施，并为所管理的船舶工作人员及游客购买相关保险。
据了解，闸坡镇政府正在与一帆休闲渔业有限公司（下称“一帆公司”）进行洽谈。达哥告诉记者，在今年五月底六月初时，一帆公司组建了闸坡自用船观光海钓管理群，群中已有110多名船主；公司还组织了一场宣讲会，邀请船主加盟，船主每年需向公司缴纳6000元管理费和660元保险费。“我们一群船主也考虑了一段时间，如果可以上牌的话，我们愿意向公司缴纳管理费。”达哥说。
据一帆公司有关负责人杨代伟介绍，一帆公司成立于2017年，起初负责阳东区东平镇休闲渔船的管理，目前正试图加入对海陵岛休闲渔船的管理。截至目前，一帆公司已与约100名船主签约，并为20艘无牌的旅游观光船舶进行上牌。需要指出的是，该牌照是第三方公司为了实现规范管理，统一向会员发放的牌照。他表示，船主加入公司后，会让他们配齐相关的驾驶证件，并且为他们缴纳保险，配备相应的救生设备、定位设备，定期开展救生培训课程等。在经营活动中，虽然是由船主自行招揽生意，但是会规范船主明码标价，做到价格透明，不扰乱旅游市场。
随着渔业转型升级步伐加快，渔民们正在“无形之手”的牵引下，纷纷上岸寻找稳定的谋生机会。但正如黎哥羡慕着达哥，而达哥又羡慕着林叔，“稳稳的幸福”背后，还需要“有形之手”引导正确的路径、筑牢上岸的保障。
【记者】谢晓莉
【来源】南方农村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