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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臬(“奉如圭臬”与先民之“观象授时”)

奉如圭臬 是汉语成语。亦有云奉若圭臬奉为圭臬。

含义很明确——尊崇某种思想、观点、言论等等,信奉其为典范、准则。

清钱大昕《六书音韵表序》云:此书出,将使海内说经之家奉为圭臬。

圭臬,实为不同之二物。

圭是什么?

《说文》曰:圭,瑞玉也。上圆下方。公执桓圭九寸。侯执信圭,伯执躳圭,皆七寸。子执榖璧,男执蒲璧,皆五寸。以封诸侯。从重土。

这是说,公侯伯子男五等贵族所持之圭不同,但都由君王赐封。圭字,为二土相重。

《周礼.春官.典瑞》说得更详细,计有大圭、镇圭、桓圭、信圭、躳圭、榖璧、蒲璧、四圭、裸圭等等。君王腰间系大圭,手持镇(瑱)圭;诸侯按不同级别各持己圭。

总之,瑞玉为质、上圆下方之圭,是朝觐、祭祀所用的重要礼器。

清武亿《授堂文钞.古玉圭图说》,有图有真相,可供参考。

臬为何物?

《说文》云:臬,射準旳也。

準(zhǔn),《说文》里,是以土为部首的另一个异体字,现在已经打不出来了,发音和字义均与準同。旳(dì),是的的本字,原义为光明。射準旳也,是说保证射中靶心之规则。

《周礼.考工记.匠人》中,臬作槷。贾逵《注》云,槷(臬),法度也。

照此说,臬是规则法度而不是实物。但由旳演化而成之的字,有靶心标的目的等含义,或为实物。槷字,由弋字演化而来,确与弓矢有关,限于篇幅,不详赘述。

圭臬实为二物,又何来圭臬一词,怎就奉如圭臬呢?

实际上,圭臬合并为远古和上古先民观象授时的仪器,即为圭表。

就是说,前述《说文》等之圭臬含义,早已不是本义,而是衍生的引申义。

换言之,圭臬的真实历史,要远比周代早得多。

圭和臬,确实为二物。

臬,是立杆侧影之杆,亦称表。最早叫髀,然后称作槷或祖槷,异体字为臬。

槷或臬,其还有一个包含古老传统且具政.治含义的名字,叫中。

《论语.尧曰》: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这个中,讲的就是古代君王主持立杆侧影的活动及垄断权力。

陶寺遗址出土祖槷校直器和土圭

圭,则指土圭。

《周礼.地官.大司徒》:以土圭之法测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又云:凡建邦国,以土圭土其地而制其域。郑玄《注》:土其地犹言度其地。

可知,土圭即度圭。

最早,土圭或曰度圭之圭,与表杆之槷(臬),是分离的两物。

中国的先民,何时开始通过立杆侧影来观象授时?

从目前的考古成果看,至少在距今6500年前的古人,已经成熟掌握了北斗建时和圭表测影两种观象授时的方法——将白昼对阳光的测量与夜间对斗星的观察完美结合在了一起。

此可参见濮阳市博物馆、濮阳市文物工作队的1988、1989年《河南濮阳西水坡遗址发掘简报》。

记录先秦天文和数学成果的《周髀算经》云:周髀,长八尺。髀者,股也。髀者,表也。

河南濮阳西水坡遗址M45号墓中,用蚌壳摆有北斗图形,以表示北斗建时,亦用人的髀骨表示以圭表测量日影。髀长八尺,恰好是人的身高,这与《史记.夏本纪》所云大禹以身为度治水的记载相吻合。甲骨文中,昃字,也是太阳照射人影的象形。

先民最早对日影的观测,是通过人自身的影子来实现的,这一点丝毫不必怀疑。这一时期,圭表以人的大腿骨命名,称之为髀。

陶寺遗址出土槷表复原图

古代先民何时制造出了真正的圭表,而不再以身测影?

距今绝对年代4300-3900年的陶寺遗址中,出土了两支槷(臬)表,其中一支配有垂直校准仪器和独立的土圭。

这一年代,属于夏或先夏时期。负责陶寺遗址发掘工作的社科院山西工作队队长何努研究员考证,陶寺极可能是史籍记载的尧都。

《尚书.尧典》曰:帝尧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云云。详细记录了先民观象授时的过程与方法,恰与上述考古发现相印证。

有意思的是,许慎《说文》讲,圭从重土,为两个土字叠加。在陶寺发现的土圭,恰好是两件。二圭当各为阴阳,侧日影时,应该接续相重,从而体现揆度日影以效阴阳之古哲学观念。圭字,即是这种操作方法和哲学观念的会意。

《周髀算经》说,表长八尺,意即槷(臬)长八尺。圭有多长?

《周礼.考工记.玉人》:土圭尺有五寸,以致日,以土地。郑玄《注》:致日,度景至不。夏日至之景尺有五寸,冬日至之景丈有三尺。土犹度也。

前面说到了,土圭即度圭。以土地,就是用以丈量大地。夏日至是夏至之日。冬日至则是冬至之日。景,是影之本字,含义是日影。

可知,土圭的长度,是一尺五寸,这是由夏至之日的阳光照射于八尺之槷(臬)而形成的一尺五寸的日影决定的。

这是圭臬(槷)分离情况下的尺寸。

至迟在汉代,已经于皇家观象台上常设了固定的、一体化的圭臬。

记述西汉都城模样的《三辅黄图》云:长安灵台有铜表高八尺,圭长一丈三尺,广寸二分,题云太初四年造。

太初四年,是武帝的年号。灵台,是皇家所设天文观象台。

圭长一丈三尺,即前面所说冬至之日的日影长度。这是以长纳短的办法——日影最长不过一丈三尺,最短的一尺五寸,在铜圭上做出标识即可。

东周青铜槷表座

圭臬配合,不仅可测出二至——夏至冬至的影长及时间,也可以测出二十四节气其他二十二个节气的影长和时间。

《周髀算经》,记录了从冬至依次到寒露的影长,其反映的,大约是先秦很可能是周代以前的观测数据。司马彪的《续汉书.律历志》则记录了东汉熹平三年(174年)的二十四节气实测影长。这应该是当时刘洪、蔡邕等的观测成果。

东汉青铜圭表

关于圭长一尺五寸,也有别的说法。

《周髀算经》云:周髀长八尺,夏至之日晷一尺六寸。髀者,股也。正晷者,句也。正南千里,句一尺五寸;正北千里,句一尺七寸。赵爽《注》:晷,影也。

战国竹简《保训》说,帝舜曾于陶寺不远处的历丘侧日影,后来商祖上甲微又于嵩山侧日影。影长一尺六寸,很可能是帝舜时期的长度,而一尺五寸则为上甲微至周代的日影长度。

周代,传说于河南登封的阳城进行。现在的登封告成镇仍保存有周公测影遗址。汉代又在阳城进行过实测,得影长为1.48寸或1.58寸,考虑到寸的变化,与一尺五寸之说,误差其实很小。

登封古观象台

圭后来何以成为礼器,圭臬又如何成为法度?

这应该与农业革命发生后,谁掌握观察天时、制定历法的技术和权力有关。

中国在距今1万年前后,由狩猎采集社会向农耕社会转变。

农耕,最重要的莫过于天时。因此,谁在观象授时方面取得突破,谁就掌握了发展农耕的主动权。

部族和部族之间必然会有竞争。

何努先生有文章专门结合陶寺考古,探讨了《尧典》记载的帝尧传位于舜的过程。

他认为,立表测影观象授时曾经是尧这个部族掌握的专利,然而,不远处叫作舜的部族,经过二三百年的研究,终于也开发研究出了立表测影观象授时的技术,很可能超越了尧族,在历丘求得了 地中的位置就是明证,因此,尧族便不得不将统治权交予了舜族。

尧族和舜族,是一种竞争关系。这大约就是《竹书纪年》记载的尧舜有争的本来面目。

进一步说,在族群内部,谁掌握了掌握观察天时、制定历法的技术,谁就获得并巩固了在族群中的领导地位。简言之,说能观测天地,确认时令,谁就可以作为天的代表,称为天子。

这就是中国古代最早的王权天授、人祖在天与观象授时的巧妙结合。

前面说到的《论语.尧曰》的那段话,就是这个意思。

《周髀算经》说:知地者智,知天者圣,也是讲的这个意思。

《礼记.礼运》曰:古圣人作则,必以天地为本,以阴阳为端,以四时为柄,以日星为纪,月以为量,鬼神以为徒,五行以为质,礼义以为器,人情以为田,四灵以为畜。

这是说,因此圣人制作法则,必定以天地为万物根本,以阴阳为启动开端,以四时为操控的把柄,以日和星为运作的纲纪,以月为区分的度量,以鬼神为协助的徒属,以五行为运行的主干,以礼义为操作的器具,以人情为耕作的田地,以四灵为禽畜的首领。

能够彰显圣人地位和权利的,能够赐封与各级之臣属蕴含上述要义的,便是玉圭这样的礼器。

自然,奉如圭臬的说法,一定会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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