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7世纪至18世纪中叶,中国风在欧洲发展并进入了巅峰时期,并与当时盛行的巴洛克风格和洛可可风格相结合,产生了一系列极具装饰性且具有高度审美价值的艺术品和工艺品。
A LOUIS XIV BEAUVAIS TAPESTRY
1688年,法国博韦(BEAUVAIS)挂毯厂生产了 “中国皇帝” 系列主题挂毯,是融合巴洛克风格和中国艺术风的精品。其中一幅挂毯采用羊毛和丝绸编织而成,根据吉·路易·维尔南萨尔(Guy-Louis Vernansal)、让-巴普蒂斯特·贝兰·德·方特奈(Jean-Baptiste Belin de Fontenay)和让-巴普蒂斯特·蒙诺耶(Jean-Baptiste Monnoyer)的设计,描绘了一幕皇帝的听讼场面(L’Audience de l’empereur)。画面中,皇帝坐在一座大型宝座上,位于一个凉亭下,前方有一只大象,地面铺设精美编织的地毯,上面有跪拜的各式人物。
虽然从刻画内容来说,其中的中国元素似是而非,由舶来的参考物、想象和臆想交织而成的画面与真实的中国相去甚远,但其极尽装饰之能事,刻画的细腻与华丽程度,巴洛克式的浓郁色彩和极繁装饰,都让画作呈现高度的自洽和极高的审美价值,借由创作中国皇宫与皇帝的主题,赞颂了欧洲宫廷所憧憬和享受的繁奢、精致与华丽的上流生活。
法国在中国风的艺术成就上,不仅表现在绘画和挂毯上,亦表现在家具业中。其中的家具工匠大师马丁·卡兰(Martin Carlin),受东印度公司进口的瓷器影响,曾以制作一系列“镶嵌着塞夫尔瓷器(Sèvres porcelain)的优雅家具”而闻名,同时他也擅长制作与中式漆画相结合的家具。
COMMODE D"EPOQUE LOUIS XVI ATTRIBUEE A MARTIN CARLIN, VERS 1780
他于约1780年左右,制作了一件由乌木和科隆达莫尔漆(Coromandel lacquer)制成的路易十六时期的橱柜。这个橱柜镶嵌有精美的铜雕和镀金装饰,台面铺设着布雷希大理石(Breche marble)。整件橱柜最精美的部分当属三扇柜门上以莫尔漆为底的中式人物彩绘。这些彩绘具有中式山水人物画中的散点透视,亭台楼榭与袅袅人物相结合,又以精美颜色勾勒,整体呈现逼真传神且富丽堂皇的特点。虽有精美的铜雕和镀金装饰,但装饰并没有喧宾夺主,很好地融合了东西方审美元素,大气又不失奢华,装饰性浓郁但并不流俗,极具观赏价值。
Frescoes with Chinoiserie, Giuseppe Velazquez
1799年,在意大利位于巴勒莫(Palermo)的拉法沃里塔公园(La Favorita)内,建筑师朱塞佩·文安齐奥·马尔武利亚(Giuseppe Venanzio Marvuglia)受西西里国王费迪南多三世(Ferdinand III of Sicily)的委托而建立了一座中国宫(Palazzina Cinese)。中国宫内部装饰由画家Giuseppe Velazquez创作的具有中国元素的壁画。各色中式人物、亭台楼榭与金色柱头的立柱相互结合,貌似中国皇帝的人物坐在帷幔遮蔽下的高座上,中式纹样与鱼鳞纹、卷草纹并置,并遵从远近关系刻画出近浓远淡的敷色关系,仿佛中国宫廷设在高处,从上向下俯视。宫殿既有详尽的中式元素,且元素更为成熟真实,又讲究西式的对称布局、远近层次、和阴影关系,带着文艺复兴时期的穹顶壁画的影子,设色清雅,在艺术成就上是中国风与欧洲艺术相结合的绝妙典范。
储粹宫 流光漫跃 Dancing Airglow 耳饰
即使是20世纪的意大利,中国风虽有式微但仍然在衍变传承。在珠宝界,集中国风艺术与欧洲珠宝工艺大成者当属上世纪中叶起步的意大利珠宝世家——储粹宫,其对东方审美的推崇推动了中国风在国际珠宝艺术界的复兴。对于中国工笔画的谙熟,让其作品“流光漫跃 Dancing Airglow”中鱼、花与荷叶的形象细腻逼真,且带有鲜活的神韵和姿态的感染力。以金属构筑线条,让线本身的刚柔,粗细、巧拙,方圆,疏密等变化来表现鱼儿、花、叶的灵动。又犹如工笔画中的重彩,以钻石模仿点墨、又以钻石色彩作为彩染,由黄、白晕染至粉、至绿,如层层晕染,艳丽浓郁而高雅。人画式的、繁复的、注重细节的、注重色彩过渡的东方审美,是犹如国际间珠宝界的“中国工笔作品整体重彩敷色、生动具有气韵、追求形态更追求神似、充满着诗意。工整中带着不对称的灵动,洒脱中亦讲究形态及点染的细节与逼真,收放自如。它宣扬了一种非文画大家”的存在。
储粹宫 鹤舞云间Crane Daning in Clouds 胸针
而在其作品 “鹤舞云间Crane Daning in Clouds”胸针中,储粹宫不拘手法,兼顾写意与工笔,除了在刻画上尽显鹤的逼真与生动外(偏向工笔),更借鉴中式写意画中的抽象手法,将团云以更接近几何形态的方式抽象出来,使其深得中式传统花纹的精髓。云纹与主体的鹤的详实精致并置,产生一种虚与实,抽象与具象的美感和张力。作品以金、白撷取中国水墨画中设色清丽淡雅的特点,且在形似、形准的基础上,追求对象的精神本质和性格特征。比如鹤在星云中所展现出来的“轻盈疑似谪仙东来”的东方文化诗意本质,这让其作品得到了升华,是深得讲究“以形写神”的写意画、中国画精髓的珠宝巨匠。
可可.香奈儿与她的中式屏风
Coromandel 屏风在香奈儿小姐巴黎 31 rue Cambon 公寓(Coromandel screens in Mademoiselle Chanel’s apartment, 31 rue Cambon, Paris.)
屏风上的花朵细节
而回到法国,著名奢侈品品牌香奈儿亦制作过一个珠宝系列以纪念其创始人可可.香奈儿(Coco Chanel)小姐对中国审美的情有独钟。
屏风上所绘鸟儿的细节
2018年,香奈儿以可可. 香奈儿在其巴黎 31 rue Cambon 公寓中的Coromandel屏风为灵感,创作了Coromandel系列的珠宝。其中的花、与鸟便是参照了屏风上花鸟的形态,以珠宝重新进行再诠释和升华。
Precieux Envol 项链
长项链Vol Suspendu Sautoir in White Gold and Diamonds
Courtesy of Chanel Jewlery
可以发现,花朵的制法更为平面化,几何化,花瓣的层叠方式与线条的勾勒更接近中式花鸟画中工笔技法,而鸟的形态则更为立体与传神。而在Precieux Envol 项链中,作品巧妙地以鸟的尾羽从立体的鸟身过渡至较为平面的花朵中,整体构图采取中式的不对称构建法,并以抽象的、如羽毛、似花朵般轮廓的扇形线条与花、鸟的线条并列,产生一种近似的、更为抽象与当代的、虚与实的对比,整件作品得到了中式花鸟画的精髓,又不失古典美和摩登感,美轮美奂。
犹如现代“西风东渐”的影响力之大,及之深广,在17世纪至19世纪,中国风在各个国家的影响力,亦是巅峰性的、全球性的,且均有其结合不同国情、不同时期而产生的不同审美特点——并整体从早期的多由臆想、想象和舶来品中的借鉴参考拼贴而来的似是而非的中国元素的盛行,衍变传承至更为贴近真实的、更加现代抽象的、更深谙东方艺术本质的独特艺术风格。
虽然如此,欧洲早期也由于更多误解和与欧洲巴洛克、洛可可及古典美学运动的结合,创造出了更具“创新的”、更为欧式的、更独树一帜的、更具折中融合风格的“异域风情”。中国风的出现,代表了一种摒弃对异国文化天然藩篱的勇气,而当东方审美融合进西方,其产生的作用力亦是双向的,不仅是欧洲的创新,东方审美亦展现了其繁复、注重细节及色彩过渡的一面,具有极高的美学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