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一袭制服尽风华

一袭制服尽风华

越长大越孤独,越孤独越会回想从前。回想年轻时候的故事,回想那些曾经夺目的梦想,回想那些年一身戎装。或许,这是到了知天命之年的人,再平常不过的心理。想着也曾是渴望温暖的孩子,也做过无数个梦想,尽管不可能百分之百实现,但每一个梦想都是绚烂多姿。因心生梦想,生活就更加精彩,只不过那份属于自己的温暖,常会掩埋在心底深处。随世事变迁才渐渐明白,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人生完美的自我救赎。

在玩泥巴的年岁里,我对生活的定义是吃饱肚子,至于穿什么衣服没有追求,甚至衣不蔽体也不会有羞耻感。同样的童年,说给九零后、零零后估计谁都不能理解,或许会当作不屑一顾的笑料,不同的年代刻着时代前进的烙印。童年时,以为衣服的功能只是遮体和防寒,但到了有审美观的年龄,才懂得衣着也是身份的标志。

读中学时,知识能改变命运的思想充斥着每个人的心理,谁都被撵得不敢停步,似乎脑子里除了学习二字外,容不得其它念想,哪怕对有好感的同桌女生也是若即若离。入学没过多久,学校做出决定,学生要穿校服。穿了十几年的补丁衣服,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像灌了一瓶蜜,眉角含笑,连那四方的紫膛脸上隐隐约约的麻瘢也泛着红光,内心也像浪花一样欢腾。我单纯地以为校服是免费的,谁知,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宣布了规定,校服是要缴费的。班主任的话音刚落地,我完全惊呆了,好像失音了一般,又好像麻木了一般,既不说话,也没有了力量,嘴唇闭得紧紧的,抑制正要发出的叫唤。矛盾的现实就明摆在眼前,想穿校服就得交钱,没钱只能看着别人穿。人类创造了文化,同时也创造了虚荣。虚荣,把每个人紧紧地笼罩着,一身校服滋生起了虚荣,同时也开启了我的梦想之路。

放学的铃声早已响过,我仍然钉在座位上,好像土地要在脚前裂开似地,大脑已经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走出教室的人群。我没有向母亲开口的勇气,担心母亲被那个可怕的数字吓懵。那天晚上,做了个恐怖的梦,梦见自己走到哪里被人追到哪里,那个人总是放火烧我,最后在一间窑洞里怎么也跑不出去,我被吓得半夜惊醒!梦归梦,即使天亮还是要面对现实,老师说过,今天是缴费的最后期限。原来,叫醒我的不是炕头的闹钟,而是那身蓝蓝的校服梦。

我陷入了极度痛苦中,就像钟摆一样在痛苦与无聊之间摇摆,这才意识到,穷人和富人有的并不单是经济组织上的差别,而在精神上,心态上同样有差距。我突然对班主任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情绪,是他的几句话把我和同学分割出了级差。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人家穿校服,自己还穿着打补丁的衣裳坐在教室,越想越不是个滋味,牙齿再次咬得“咯咯”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绝望得像掉进了没底儿的深潭一样万念俱灰。那天,我没有走进校门,选择了逃课,觉得只有逃出班主任老师的视线,逃出那身校服的诱惑才是对自己最好的安慰。虽然逃课了,可是心里似乎并没有预期的那么开心,反而多了那么多的烦恼。我很担心,担心供我读书的哥哥知道,也害怕看见母亲那恨我不成器的眼神。一个人走在街上,放空思想,不让所有客观影响下的原因来羁绊自己前进的道路,什么都抛开,就这样走着,慢慢地走,轻轻的走。一阵微风迎面拂来,阖上眼,体会秋风拂面的爱怜。风过头脑渐醒,下意识地想起父亲的嘱托,你可以在金钱上贫穷,但绝不能在精神上匮乏。

道路再不平,车轮也能前进;江河波涛汹涌,船只也得航行。我改变不了学校的决定,但可以坦然接受事实,至少我不会心力交瘁。同学们穿着蓝蓝的校服,男生和女生没有多少本质差别,只不过男生的裤缝是条白线,女生却是红线,红白交织在一起,走起路来步调一致地跳动出和谐音符,班主任老师一脸的自豪,他说校服的真正含义是身份的象征,学生要为学校争光,学校因为学生而自豪,高度和深度都刻在了每个人的身上。

没过几天,班主任老师把一套校服送到了我的面前,他笑盈盈地对我说,“穿上吧,这是校长对困难学生的特殊关爱!”老师的笑容像一缕柔和的春风,在我伤心的时候,轻轻拂过我的心田,拂去了心头的忧愁。我心潮腾涌,好似平静如镜的湖泊泛起层层的微波,断流的河床被涓涓的细流慢慢滋润,心里充满了感激和喜悦。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像小鸟一样飞进了家门,母亲见我穿上了崭新的校服,嘴咧得如同一朵绽放的荷花,久久地合不拢,不经意间,眼角滚出豆大的泪花。母亲想给校长磕个响头,我却阻了母亲的善良,告诉她,最好的报答就是自己救赎自己。

穿着校服走出了校门,校服洗刷得有点发白,但我并没有随意丢弃它,带着它走进了军营,常常和那身国防绿比较,除了色彩上的差异,重要的是穿上了它就多了一份责任。新兵训练结束,第一次佩戴红领章,大檐军帽正中嵌着鲜艳的国徽,腰束武装带,手持冲锋枪,走进火热的训练场,行进的行列像一条土黄色的巨龙,蜿蜒曲折地在洁白的原野上蠕动。此起彼伏的步伐,由近及远,汇成了犹如无数条小溪低语似的沙沙声。我的内心也强大了起来,写信告诉母亲,我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军人,融入了那个大家庭的氛围,我怕母亲读不懂文字,就把全班新兵的合影夹在了信的中间,照片的边缘上写了几句话:用绿色的军装装点青春,用刚强的意志诠释生命,用顽强的斗志鼓舞人生,用无悔的忠诚报效祖国。母亲识字不多,我给她写信,读信是二姐夫。二姐夫是我离开母亲陪伴她最多的亲人,他生性就文雅,说话慢条斯理,在母亲看来和儿子没什么两样。他每次读信,语速比平时讲话还慢了许多,生怕母亲听不明白,有了他,再生僻的道理在母亲的心里也是亮堂的。

母亲常常让二姐夫帮着给我回信,讲得最多的就是那句“好好听军队的话,不能辜负了军装”。母亲还说,左邻右舍的常夸她三个儿子都是部队上的人,尤其是每到春节前,公社民政上的人都会送来些实物,当然也少不了一副“拥军拥属”的红对联,就连秧歌队走村进院时也会对着那副红对联,吼唱几句:“过吧大年头一天,我扭秧歌来拜年,一拜家门兴旺起,二拜保家卫国强”。母亲忙前忙后给戏班的人端水倒茶,她明白,都是那身军装给她带来的荣耀。

我不敢懈怠军装,更不敢辜负母爱,我带着母亲的信走进了哨所。哨所空旷寂寥,似乎没有生命的迹象,哪怕一只飞鸟,一丝绿意,也能唤起战士的无比喜悦。与孤独为伍,与寂寞相伴,信念和忠诚,和着一身绿军装,深深地融入了我的生命之中。读着母亲的信,不知不觉又迎来了一场雪,与去年一样都是那么的美,只是少了母亲的耳语,身边少了母亲的身影,只有深爱的军服陪着我。雪下的那么深,下的那么认真,把天色变成一片一片的银色,把思念涂抹出纯洁颜色。那天晚上,带岗的战士睡过了头,全班战士脱岗,我整整在哨所过了一夜,寒气席卷着全身,心却是热的。连长察觉到实情后,给班长和带岗的士兵处分,同时嘉奖我,忠于职守,无愧于军装,无愧于领章帽徽。那个无眠的夜晚,让我感受到穿在身上的军装写满了坚强与责任,能站多高,就能看多远。

服役十七年,我赶上了三十万大裁军,老同志不想走,年轻同志走不了,面对着岁月摆下的筵席,我们相互微笑殷勤地劝酒,仿佛所有没说的爱恋与不舍,都收藏在语句的背后。因为我们明白,此去,再也没有比手中这杯更醇更美的酒了。人生就像一段旅途,看一场场美丽的风景。学院地处南京远郊,教职工上下班都靠班车,坐上返院的班车,苏教授招呼我坐在了他的身旁,他的谈吐三句离不开专业两个字。他学历很高,有博士生的光环,地方对高学历的待遇丰厚,他早就下了转业的决心,学院留的就是他这种人才。院长发过狠话,要走就得退回数十万的培养费,苏教授算了算账,没敢多言,只是不停地给我说,一个人是否圆满成功,应该是由自己决定,而不是由别人来告诉我们,他的话很有道理。

学院分配给系里六个名额,党委会上系政委除了说明转业要求外,都不好意思指名道姓点出来,其实参会的党委委员有的就在范围内。在留转问题上,心态不一,有的人,明知道是针对他来的,也要去坚持,因为不甘心;有的人,明知道是与他没有关系,也要去争取,因为没结局;有的人,明知道没路了,却还在前行,因为习惯了。政委的眼神很不自在,他瞥了老徐一眼,勾起我对他的怜悯。老徐年龄大职务低,是学院出了名的老实人,他在学院工作了二十多年,只要哪里有空缺的岗位,填空的少不了他。老徐年龄大了,连续几年都被列入转业名单,我怜悯他的无奈,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儿,翻山倒海的,很受煎熬。我突然有了替他的想法,勇敢踏出一步,正式向组织递交了转业报告,我的努力换来老徐暂时的安定。

我告诉了妻子,妻子一脸的惊讶。她开口第一句话就问,是不是犯了纪律,我把自己埋在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走与留,都是一样的奉献,这些道理妻子很理解。但她知道,我是舍不得脱掉军装的,曾经立过誓言,有过更高的追求。

妻子对我的选择向来都是言听计从,只是不敢相信我的军旅生涯定格在第十七个年头。我把所有的军装洗干净,抱到照相馆里,每一套都照了留影,总想把自己英武的一面留在岁月里。我开始整理悲凉和悲壮的思绪,领花、肩章佩戴整齐,还有两枚熠熠生辉的军功章,一起挂在了衣橱。脱下这身戎装,连同最壮丽的青春和最旺盛的一段记忆一同脱下来了,心乱的时候,摸摸衣橱的旧军装,掂掂两枚军功章,它让我知道,它们一直都在我的身边,珍藏在心底,从未走远。

佛家说:不要执着,要放下。其实,正确的执着是通往成功的阶梯,错误的执着则是一条没有出路的死胡同。有些人艰难地往前走着,并不是因为前景灿烂,而只是因为舍不得曾经的付出就像陷入泥潭的人,越挣扎,却陷得越深。所以,该坚持时坚持,该放下时一定要放下。我穿着便服走上了治污攻坚的道路,就像风筝那样,飞向蓝得那么灼热的天。环保职业苦,苦在每个人的心头,费力不讨好坐冷板凳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最让人窒息的受夹板气。常常听到老厅长讲一个故事:有次,一名执法人员调查一条河道污染的事情,他沿途排查取样,眼看着污染源头就要原形毕露,突然来了一群不明真相的人,二话没说就把这名执法人员抬起来扔进河里,还骂骂咧咧道:“我让你查!”执法的同志委屈地掉下了眼泪。事情过了多少年,每次谈起这件事,大家都会归结到制服上来,假如环保执法能穿着制服,像公安人员一样威严,谁还敢光天化日下为非作歹?!只有对生命怀有敬畏之心时,世界才会在我们面前呈现出它的无限生机。

生命之舟面对险滩,面对激流,弱者会选择逃避和放弃,而强者则会选择无畏面对和勇敢挑战。人生中无限的乐趣都在于在人生的挑战之中迸出不衰的光芒。我目睹了一个时代的变迁、一轮法制的健全、一种理想信念的根植。环保人活着就是为梦想而生,为碧水蓝天而战,在治污攻坚的道路上,尽管风雨交加,一路坎坷泥泞,谁都不会轻言放弃,期盼触摸梦想的蓝天、清澈见底的河流。环境质量的改善给老百姓带来的实惠是无法估量的,环保人理应被社会尊重,我赶上了环保春天的末班车,几代人盼望的环保制服梦成为现实。

已过知命之年,听到还能穿上环保制服的消息,心情像浪花一样翻腾,全身每一根汗毛都活泼的跳了起来。原以为脱下军装就这辈子也告别了制服,会在五花八门的装束中走到人生的尽头。真的感谢上苍赐给我的幸福,也很珍惜这套可以携手天涯,与子偕老的制服。服装师上门量尺寸的时候,我正公务缠身,同事小林的电话帮我争取了时间。服装师从头到脚测量了一番,拿起一套样服递给我,我赶紧穿戴起来,丝毫没有差错。制服是有重量的,背负的是沉甸甸的责任,我掂出了它的分量。

环保六五宣传活动,重头戏是环境执法制服展示。大清早,蝉儿就高声大叫,告诉人们一个火热的日子开始了。一名退休多年的老环保人闻讯后赶了过来,他脸上的皱纹似岁月的雕琢,双目却炯炯有神,透着坚毅和智慧的光芒,疫情管控的严实,老人只好趴在了护栏上,当他看见十三个市执法方队,头顶国徽、肩扛麦穗、整齐划一的制服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深蓝色的光芒,他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连声说道:“值了,值了!环保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方队的脚步踏在如火的马路上,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溢出串串豆大的汗珠,台上观摩的,场外围观的,高涨的情绪此起彼伏,担任现场总指挥的分管领导,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因为他年轻时的期盼在年近花甲时实现了,他更知道,这套制服给与我们环保人的信任和希望。

校服点燃了我青春的梦想,军服磨练了我刚毅的意志,环保制服成就了我的信仰。经历的多了,读懂的也就很多,痛苦的成因不在于缺乏什么东西,而在于明了自己对哪些东西感到需要。有了这套环保制服,我将默默守护在青山绿水蓝天之间,只为看见共同的家园里那张张幸福的笑脸。

插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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