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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查济古镇)

每到草长莺飞的春季,我总是会念起皖南那一片山山水水和白墙黑瓦,那是一种沁人骨髓的温柔,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旖旎,令人沉沦,令人迷醉。

查济古镇的行程原本是包含在四月份江南自驾小环线行程里的,为此我还装模作样给自己预约了一篇游记,名字都起好了,叫作《四月江南,始于温柔,终于信仰》,文青范儿十足,就像我平日装成的那个样子。

后来,烟花三月下江南的行程彻底取消,改去了杨絮飘舞的齐鲁大地开心玩耍,这原本只是一个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普通故事,其中唯一值得标记的是那个近年突然蹿红的查济古镇,它一直心心念念地留在了我的心里。于是,时间来到五月,天气已经有了些许初夏的燥热,车子在阳光下停上一阵子,就会变成炮烙的上好刑具,而我们,终于还是开着变成烙铁的小车,行驶在通往查济的乡间小路上,那里应该会有许许多多的清凉吧。

青翠盎然的远山连绵起伏,山巅处云雾缭绕,宛若"有仙则灵"的样子,路边的稻田阡陌交错,田里灌溉的水面倒影着天上的白云,没有一点涟漪,竹林在温热的山风里轻轻摇曳,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正挥手迎接我们的造访。

查济古镇位于安徽省宣城泾县 ,周围群山环绕,岑河、许河、石河三水合一为查济河,逶迤流淌,穿查济而过。查济紧邻太平湖和桃花潭,而这个桃花潭就是那个著名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桃花潭,我来的时候早已过了此间桃花盛开的季节,遗憾不能看到李白当年见过的落英缤纷的美丽场景。

查济村民里十有八九都是查姓,传说查姓起源于姬姓,始祖名姬延,在周朝时被封于上东济阳查地,此后姓氏便由姬改为查。后来,查姓族人辗转繁衍到安徽,定居在如今的宣城泾县 ,后又从安徽向江苏发展,进而散布到浙江、江西和福建等地。大名鼎鼎的金庸先生,原名查良镛,便是查姓在浙江海宁分支的族裔。

"查济古镇"之所以被称为古镇,想必是出于把调子定高些好招揽游客的缘故,因为这里明明就是一座小小的村落,沿着查济河的两岸,散落着许多明清时期的古民居,白墙黑瓦,门窗斑驳,藤蔓缠绕。在高高耸立的马头墙下,透过半掩的木门,幽暗的房屋内,墙上贴着福禄寿的年画,八仙桌上整齐地摆着供品,香炉里的沉香冒着缕缕的烟气,石拱桥下,女人们蹲在溪水边,洗衣洗菜,顺便聊着张三李四的家长里短,这便是查济人世世代代的生活。

如今的查济早已没有了几百年前一百零八座石桥、一百零八座祠堂、一百零八座牌坊、一百零八座庙宇的鼎盛景象,洗尽铅华之后,此处只留下平静淳朴的乡野田园生活,就像山间翠翘矗立的竹林,就像桥下静静流淌的河水,默默述说着几个世纪的故事。

我们在查济投宿的客栈叫作"东篱雅舍",是一座难得的明代古民居,据客栈少东家介绍,当时买下这座宅子不过三百万而已,可依照古时的模样修复和装修竟花了近千万。

偌大的宅子里只有我们几人投宿,到了月上西天的时候,灯火昏暗,古宅幽深,虫叫蛙鸣,正适合我们这些在滚滚红尘中翻滚扑腾的浪人修身养性,早睡早起。

东篱雅舍的四楼屋顶可以大致望到整个查济古村落的全貌,蓝天白云之下,青翠山峦环抱之中,白墙参差,黑瓦连绵,鸡鸣犬吠,相邻相闻,间或几缕炊烟袅袅升起,盘旋回绕,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柴火的味道,令人陶醉,心中只是想着再多留几日才好。

鲜香浓郁的徽州菜式一贯是我等重口味人士的心头爱,毛豆腐、红烧臭鳜鱼、干笋烧肉,即使连续吃上三天,也不会有阻碍我们第四天继续点一样的菜。话说中国人对于这种食物腐败变性的火候掌握真是恰到好处,独步天下,这分明就是五千年积淀下来的美食经验。那些吃饭还必须用两只手才能搞定的洋人们,哪里会懂得泱泱中华的美食真谛。知道为什么中国人吃饭的时候喜欢玩手机吗?因为我们吃饭用筷子一只手就够了,另一只手闲着也是闲着。

即使不复当年的盛景,查济村内仍然保留着为数不少的元明清时期的民居、祠堂和庙宇,其中有一座元代时候修建的"德公厅屋",位于距离东篱雅舍不远的水郎巷中,上下共有三层,古朴典雅。这座老宅从外面看并没有什么特殊,但是走进正门回头再看,便会发现整座宅子的大门赫然竟是一座石牌坊,内容是元顺帝敕封"永德公"为"明羲官",原有三层砖雕,的时候被捣毁了下面两层,仅保留最上面一层的"鲤鱼跳龙门"。这说明一个道理,即使是又红又专的红卫兵们,在排除万难破四旧的时候,也是不愿意为了保卫毛主席多搬一个梯子的。

“德公厅屋”之所以形成这种牌坊隐藏在宅内的格局,据说是因为元顺帝北遁之后,朱明王朝取而代之,既害怕朝廷把永德公家当作鞑虏余孽一并给剿了,又不舍得蒙元朝廷给予的褒扬,于是才会把牌坊的那一面给砌了,对外只是一堵平平常常的门楼,对内却是令人神往的祖上光荣。

中国古时候的小农田园经济形成了以家族为核心的社会组织体系,在这种严密的组织体系内,家族的繁衍和发展才是核心利益,至于庙堂上是谁做皇帝,南渡的河南人,蒙古人,朱重八乞丐兼和尚,还是通古斯野人,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只要不侵害自己家族的利益就好了。当然,如果朝廷能时不时赏敕建个牌坊,褒奖一下家族的德行,或是家里有子弟能够出将入相,为家族争取更大的利益,那就更好不过了。所以,查济这里的永德公家费尽心思保留前朝的牌坊,就能够想通了,毕竟这是家族的荣誉,不管是哪个皇帝给的。

古镇中的溪 水里 ,有许多小小的鱼儿穿梭游动,引来许多半大的孩子举着网兜在水中扑腾捕捞,即使把裤脚和衣服打湿都浑然不觉,即使半天捞不着一条鱼,也不觉着枯燥,反而更加积极的在浅至脚踝的溪 水里 跑来跑去,乐此不疲。

查济古镇里几乎没有见到自助游客,反而每天上午和下午各有一个人数众多的旅行团前来造访,喧闹熙攘,呼朋唤友,打孩子骂老公,中老年妇女双手叉腰凹造型,老干部举着价值四万块的定焦镜头当作傻瓜相机来用,中年发福男子穿着紧身花T恤,跟着导游的大喇叭极其敷衍地走上一圈,算是收工了事。

我们自从了解了旅行团出没的规律后,便专门挑着旅行团没来之前的清晨或是滚蛋之后的傍晚出来游荡,算是真正领略了一个未施粉黛的徽州古镇特有的宁静朴素的感觉。

有人问我旅行的意义是什么,我说其实很简单,就是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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