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叶书舟游海南 海南去过很多次,震撼的永远是第一眼看到的那一幕。夜里落地后住进宾馆,早晨拉开窗帘,看到浩大的、碧绿的海浪迎面而来,笔直的、高耸的椰子树迎风轻摇。我看呆了,竟然一下子失语了。之后,再去找那样的感觉,却越来越觉得平淡。倒是随身带着书的那几次,留下不一样的感觉,值得再三回味。 2014年初,一个人去海南,出门前随手带了一本书。坐到飞机上,翻开《鲁滨逊漂流记》,马上就被它吸引了。大学时我读了一些文学名著,多是浏览看热闹,有的只是看了简介,真正精读的并不多。一直把鲁滨逊当作孙悟空式的人物,经过一些磨难,展开一些热闹,最后皆大欢喜。事实上,四大名著我也没有精读过,并未真正了解《西游记》的精髓。在几千米的高空上,我看到的是鲁滨逊父亲的金玉良言。那个时候,提升副师已经4年,经过欧洲培训,在副职岗位上协助工作,激情明显减退,对未来的发展心里没底。所以,当我看到鲁父所说的一句话时,马上引发了共鸣。他说,依自己长期的社会经验,认为居于社会高低两者之间的中间阶层,恰恰是最理想的阶层,也最能予人幸福。揣摩着这样的话,我想起了这本书在西方文学史乃至社会史的上地位,不由自主地坐直了。 那一行,我没有使劲地跑点,而是选了西海岸的一个地方住下来,早晚出门走路,天热时就在家看书。有一天,骑着自行车到了一个野滩上,躺在沙滩上看着书。鲁滨逊刚到岛上时,为了有一张供他吃饭的桌子,用几天时间砍了一棵树。又用了几天,把树杆砍成一张板子。再用很多天,终于支起了桌子,像文明人一样坐在桌前吃饭。这么看时,我环顾四周,设想如果自己困在了那里,除了海里偶尔冲上来的死鱼,估计什么都干不了。另一个晚上,我和朋友浅酌后,聊到了职场的发展,久久不能入睡。翻书看到了鲁滨逊自省和忏悔的那一段,忽然开悟了。生活中人们都以自己为圆点,天然地趋利避害,这很正常。只是,当相互不一致,或者发生冲突时,很多人都不愿意反省自己,而是盲目地责怪别人。这样做非但于事无补,还会加剧矛盾,很难让自己解脱。鲁滨逊的自救,不光是因为有先前学到的技能,还有文明社会的熏陶。当他反省自己时,想起了父亲的忠告,有了良心的发现,才在天地间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第二天,我转身返回,以平和心回到了工作中。那年底,因为走亲戚,我们一群人又到了海南。女儿那时已经开始学习宏观经济的专业,我特地给她带了一本书,《国家竞争力》。那是一位哈佛商学院老师的讲义,专门讲世界经济和主要国家的政府管理。女儿拿到大学通知书时就决定要出国,到美国的商学院去进修。她一直在为此努力,看到我带的书后,没有觉得会扫兴。我们相约,她一天看一章,并把主要内容讲给我。有一天,我们开车到了五指山,一路奔波。回到宾馆后,她出声读书,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推醒我,说读完了。我有些惭愧,但更多的是欣慰。果然,带着目标和兴趣,她最终如愿了。每每想起那一次海南行,我会很自然地想到那次夜读,明白没有什么事能够随便得到,业余的兴趣也得下番功夫。 再过了一年,我冲着儋州又去了海南。儋州是苏轼后半生跌跌不休的最低点,也是他铮铮铁骨在风浪中挺立的最高点。当我走进东坡书院,看到他的画像后,仿佛看到了他坐在椰树下苦闷捶地的情形,看到他走到老百姓跟前的情形,看到他在稻田里比划着改良工具的情形,看到他和邻人打趣反被人嘲笑的情形,看到他在茅棚下教黎族弟子的情形,看到他与当地人登高举杯畅饮的情形,看到他乐不思蜀、不舍离去的情形。这都是从书上看到的,我甚至把那本《苏东坡》放在车上,带到了儋州。有了它,我觉得眼前一切似曾相识,但又觉得,此情此景绝不是书上都能提供的。儋州人把许多文明、美好的事都归功于先生,留下了一院子或真或虚的苏子物件。流连在其中,我忽然决定,要有计划地到苏子战斗过的地方去,跟着苏子看世界,在他的世界感受他的精神和才趣。 儋州还有什么值得看的,我当时没多想,现在也不去想。对我而言,儋州有先生就足矣。因为先生,儋州虽远,常在我心。儋州让有了明确的携书去旅行的想法。 当我站在东坡书院里,感觉先生从一千年的历史中缓缓向我走来时;当我躺在西海岸那个野滩上,借着文学的透视功能,觉得鲁滨逊从天而降,站在那里和我交流时;当我坐在天涯海角,从那里看着海外的世界,觉得有一个偌大的世界地图铺在我面前时,我真切地觉得,世界在书里,也在眼前。对于条件和认知都很有限的自己来讲,读书和旅行是一种相互的补充。它们就像人的两只眼睛,或者鸟的两个翅膀,少了哪一个都不好。常常是,到了天堂般的环境里,因为没有半点的文化记忆或启示,我的心里泛不起一点波澜,一切就很快黯然失色。 我甚至还想到,有些书可能更适合到某种环境下去读。所以,去潮州时我就带着韩愈的文集,到东院赴任前专门又看了一遍《王安石》。只是,这样的感觉必须准,否则的话,书没读好,还可能会产生某种误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