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配图选自相关人物图片以及电影《前程似锦的女孩》剧照。 大家还记得吗?吴亦凡和钱枫被指控性侵时,受害人都提到过一个细节见面时男方会灌酒或劝酒。 而一个醉酒女孩说出的话,可信度和力度都会大打折扣。所以对她们做点什么,总是容易开脱的。 今天这个故事,也和醉酒有关,但看完你可能会跟我一样,内心五味杂陈。 酒吧里,一个醉醺醺的女孩独自坐在红色沙发上。身上原本标准的白领穿搭,此刻有些衣衫不整。 这一幕吸引了不远处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们开始议论,女孩子喝成这样多危险,万一碰到不正经的男的,就得被占便宜,她喝醉在这里,就等着被哪个男的带回家吧? 说完,其中一个男人朝女孩走来,像正义使者突然现身似的,提出送她回家。 女孩已经醉到即将失去意识,男人搀扶着她坐上了出租车。 然后,并不意外的,下车地址变成了男人的家。接着,他把她抱上了床。 男人捡尸成功?不,反转来了。 女孩一句毫无醉态的诘问我说,你在干什么?直接把男人吓软。 凯西,电影《前程似锦的女孩》女主角,她压根没有喝醉。每当夜幕降临,她都会换上一套全新的装扮,有时是贴身性感的名媛装,有时是人畜无害的文艺女青年,出没于各种酒吧和夜店。 假装醉态,正是为了捕猎那些不怀好意的伪君子。这些男人通常觉得,一个独身喝醉的女人,是在变相邀请异性对她做些什么这不是犯罪,这是两厢情愿。 凯西有个积攒了好多页捕猎名单的本子,她划得很用力,笔印渗透好几页纸。但背后,是她对这个世界最无力的报复。 故事要从7年前说起。 凯西读大学期间,好友妮娜醉酒后被学校男同学强奸,还是当着男生朋友的面反复侵犯。他们拍摄、欢呼,在一个女孩的噩梦时刻享受着眼球和神经的双重刺激。 但当妮娜提出控告时,没人站在她这一边。 在一片对受害者的指责声中,妮娜退学,甚至结束了生命。这件事直接影响了凯西的人生轨迹,她本是医学院里前途无量的高材生,但因为那次缺席派对,没有保护好闺蜜而陷入自责。她也选择了退学,并由此开始了报复之路。 很多人质疑凯西为了给闺蜜报仇搭上自己人生的合理性。在我的理解里,凯西其实是导演创造的妮娜的化身,她仍然想为自己寻求最基本的正义 凯西的复仇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她就像对付那些捡尸男一样,用自己当诱饵,目的不过是给这些男人一点警告,根本不构成人身伤害。起初面对曾经间接伤害了妮娜的人,凯西的复仇方式也是这样。 按照导演的说法,这不是一个复仇故事,而是一个原谅的故事只要你承认自己做错了,就会得到原谅。 可是冷漠的人,哪会觉得自己有错。除非她们也陷入同样的处境,设身处地感受到危险来临。 凯西和妮娜共同的一个闺蜜,曾在出事后用受害者有罪论这把刀狠狠刺痛了妮娜: 喝那么醉,这种事情就是会发生的,不要指望被强迫发生关系时还有人站在你这边,如果你私生活混乱,声名狼藉,那当你说遇到性侵了,别人也是不相信的。 凯西用灌醉的方式教她感同身受,设了一个局,让女孩酒后在陌生男子的房间醒来,误以为自己被性侵。 惊吓之后,这个抱有偏见的女孩才明白,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受害者。 那个当年接到妮娜投诉的医学院院长,毫无同理心地拒绝了妮娜,不曾给她任何支持。当凯西7年后重新提起妮娜,她甚至不记得这个满身瘀青向她求助的姑娘。 在院长眼里,如果她喝了酒,估计记不清所有事情,更何况优秀的男生身边总是有图谋不轨的女生,我们不能因为这种莫须有的指控毁掉一个优秀男生的似锦前程。 看似客观又宽容,可如果这个女孩是她自己的女儿呢? 当凯西告诉女院长,她的女儿此刻正在一个醉酒男孩聚会的房间时,院长变脸了。她先是怒骂,接着威胁,最后哀求。 自相矛盾的双标,暴露得一览无遗。 第二阶段的复仇是自我毁灭性的。当凯西得知亚历山大保罗,那个残忍的强奸犯已经搬回美国,并且即将结婚时,她忍不住了。 更可怕的是,她得知自己的男友,也曾是妮娜遭遇侵害时的旁观者。她失望透顶,决定摧毁这一切。 电影结局是惨烈的,凯西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才把保罗送进监狱。 而在导演最初拍的版本里,结局比现在的更惨烈,故事停在了亚历山大保罗圆满的婚礼和山上焚尸的火焰。 凯西离开了,可是强奸犯依旧没有受到制裁。 第一批观影的同行制片人强烈不满,质问导演:是不是因为资金不足?我们可以资助你,求你让结局变得光明些!这才有了后来的修改。 即便如此,两个女孩人生尽毁的结局也远远不能称为复仇成功。 让人难过的是,凯西的故事是虚构的,但妮娜的悲剧却是有现实原型的。 2015年,美国发生了一起轰动社会的斯坦福性侵案。受害人张小夏在一个普通的周末晚上,和妹妹去参加斯坦福大学的派对。 那天晚上喝醉之后,一个叫布罗克特纳的斯坦福大一新生,把她扑倒在草地的垃圾箱旁,实施性侵。直到两名路过的瑞典留学生经过,喝止了布罗克并报警。 目击证人、及时送医、验伤报告,这样一件证据确凿的性侵案,审理过程却持续了三年零八个月,而性侵者仅仅被判处了三个月的监禁。 布罗克特纳(BrockTurner) 为什么? 因为布罗克足够优秀,因为张小夏不是一个完美受害者。更因为,人对他人的遭遇总是缺乏想象力。 在家人好友和律师的陈述里,布罗克是一个有望参加奥运会的优秀游泳运动员,他过去的成就被无限夸大,他放弃了辛苦赢得的游泳奖学金也能被法官考虑在内。 布罗克的父亲丹特纳更是在法庭上大言不惭地说,儿子不应该因性侵而入狱。性侵行为是没有使用暴力的事件和20分钟的行为。 更何况,儿子在审判后都变得抑郁焦虑了,甚至对一些美食失去胃口,这种惩罚还不够吗?过去,我总是非常高兴地给他买大块里脊牛排烤着吃,或者给他买他最喜欢的小吃现在他吃得很少,仅为了维持生命。裁决已经在很多方面摧毁了他以及我们全家人。 多么可笑的理由,张小夏愤怒失望,写下7000多字的被害人陈述书,在最后一次开庭时宣读,法官却无动于衷。 这份陈述书被buzzfeed网站全文刊登。4天内有1100万人阅读,超过500万人签下请愿书,要求法官下台。 斯坦福大学学生在毕业典礼上抗议判决结果 在这起案件的推动下,美国加州修改了法律,性侵犯案件最低量刑改为三年以上。两年后,法官终于被撤职,成为1932年以来加州被撤职的第一位法官。 至于布罗克,他终生被注册为性侵罪犯,美国泳协对其终生禁赛。 2019年,张小夏把这段往事写成了书,中文名叫《知晓我姓名》。 这个勇敢的女孩是华裔姑娘,妈妈是中国小说家张慈。 在书里,张小夏写到一段作为受害人对世界的质疑:那时候,我不知道钱能打开牢门。我不知道当暴力发生时,如果一个女人喝醉了,她不会被认真对待。我不知道当暴力发生时,如果一个男人喝醉了,人们会同情他。我不知道我的失忆会成为他的机会。我不知道受害者就是不被相信的同义词。 受害者不被相信背后,是经久不衰的受害者有罪论。在各种犯罪案件里,性侵受害者是最常被苛责的一类。 这背后是有心理学逻辑的。心理学家勒纳提出的公正世界假设认为,将受害者描绘成一个坏人,可以让整个事件变得合理,消除自己对无妄之灾的恐惧。 这其实就是竭力去靠近我们从小所受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教育。只要做个好人,就能保一生平安。反过来,那些受苦受难的人是因为他们做了恶事。 可真实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当一个好人遭遇了天灾人祸,如果不把锅甩到这个人自己身上,旁人就会害怕:我是不是也会遭受无妄之灾?为了消除这种恐惧,就有一部分人选择了指责受害人,认为他们是活该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我的女儿就不会遭遇这种事情, 穿成那样 这些冷漠的指责都与公正世界假设有关。 所以很多时候,作为受害人的她们,放出证据的同时,还要反复证明自己的清白,真是挺讽刺的一件事。 《前程似锦的女孩》里,亚历山大保罗的辩护律师说,我们有一个人专门负责查对方所有的社交账号,找出任何有损他们名誉的信息。过去我们得翻女孩的垃圾,现在只要一张她在派对上喝醉的照片,陪审团就会对女孩抱有很大的恶意。 我们每个人在这漫长一生中,怎么可能完美呢?设身处地想想,我们过去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举动,经得起网络世界和社交媒体的一条条扒皮吗? 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严歌苓《金陵十三钗》里的妓女,她们的职业是不体面的,在别人看来经历是有污点的,但面对生死和大义,她们站出来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女学生,与敌人同归于尽。谁能因为她们的不完美,而否认她们的伟大? 说回今天的话题。 《机智的医生生活》里有句医生安慰病人的话,我很认同:有时候不幸的事情也会发生在善良的人身上。 当我们听到受害人求助,尤其是性侵受害人,要记得那不是远方的哭声,而是一个女孩或男孩鼓起莫大勇气后的自救。 也许有疑点,但不妨先听她们说完。 凌航,灵魂有香气的女子签约作者,奇奇怪怪的双子座美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