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学鸡叫何财主挨打丢金蝉周管家受累

　　见周福一副癞皮相，和尚行凶之事就这样被他们搪塞过去，龙三妹不由怒道：少来这一套！哼哼，有朝一日落在姑奶奶手里，小心尔等的狗头！
　　送走徐家三妯娌，周福忙命人替普济和尚解开绳子，连连赔罪道：师傅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普济和尚气得七孔生烟，一把将周福提起来，厉声喝道：徐家到底欠不欠你们的课粮，快说！
　　周福悬在半空，手脚乱舞，连声哀求道：师傅使不得、使不得，快放下小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徐家徐家
　　何财主见下不了台，忙道：徐家确实欠我的课粮！
　　普济和尚道：那刚才你们为什么不这样说？
　　何财主道：师傅你也看见了，连你都不是她们的对手，何况我们？唉，算了，那些课粮不要了，等于等于喂狗普济和尚不知他们说的是真还是假，更摸不清他们瓶子里到底装的什么药，只得将衣袖一抛，气呼呼地离开了这里。
　　徐苟三告别神偷夜猫儿，从小板港回来，见大哥、二哥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忙问何故。徐苟大、徐苟二将被打经过述说了一遍。锡银银道：那和尚与我们无冤无仇，决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打人，不是活阎王和周福怂恿，他会来吗？
　　施翠竹道：可是，上那里对质时他们又矢口否认，不让你拿住把柄，你能奈他何？
　　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不休，徐苟三道：各位莫急。常言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既然活阎王明的不敢来来暗的，我们也不妨给他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此刻，文大伯背着盛金蝉儿的红木匣子回来，进门便道：老爷，这回可真亏了徐苟三。要不然，这匣子早改姓了
　　于是将匣子被盗、徐苟三如何制服夜猫儿，逼得他乖乖将匣子送还的事细说了一遍。何财主听了不由笑道：嘿嘿，徐苟三那小杂种也肯帮我们，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一旁的周福却嗤之以鼻，不以为然地道：哼哼，我看他是猫儿盘老鼠一时欢心。况且疙蚤臭虫一路的货，那叫狗咬狗！
　　文大伯道：周先生此言差矣，你可别门缝里瞄人把人看扁了。人家徐苟三可是一条堂堂正正的汉子，一心一意为乡邻做好事，哪个能比得上他？
　　何财主见二人相持不下，只得道：好了别说了、别说了。文大伯，你也累了，早些下去歇息吧！
　　文大伯刚下去不一会，外面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转眼徐苟三大步跨了进来，朝何财主拱拱手，满面含讥地道：何老爷，听说我们徐家‘欠’了你的课粮，我们冇得谷还你，来帮你打工抵债如何？
　　何财主见说满脸堆笑地道：呀，是苟三兄弟，几时回来的？刚才我都听文大伯说了，得亏你帮忙，使得我家珍宝失而复得，我正要上贵府谢你呢！请坐，上茶！
　　徐苟三也不客气，往上首的太师椅上一坐，翘着二郎胯子轻蔑地道：何老爷你也太客气了，你不是早已谢过我们了吗？派凶和尚到我家瓜菜地里去打人！
　　何财主忙申辩道：苟三兄弟，那你可就冤枉死老朽了。哪有那样的事？全是那秃驴要败仗老朽。苟三兄弟千万别中了那秃驴的挑拨离间之计苟三兄弟，不管怎么说，你替老朽保全了匣子，老朽真的非常感激
　　徐苟三笑道：何老爷，这你就误会了，我是在帮文大伯！你想想，你平日干了那多对不起人的事，我徐苟三是痴是苕（傻），会帮你吗？
　　何财主听了虽然像蜂儿蜇，仍装着一副落落大度的样子道：这你就错了。文大伯是帮老朽办事，你帮文大伯不就等于帮老朽吗？嘿嘿，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老朽也正感到奇怪呢！
　　徐苟三冷笑一声，道：那么多长、短工去不见天、来不见地，口朝黄土背朝天没日没夜地给你干活，却从来没听你赞赏过他们一回。如今我明明是在帮文大伯，你却硬要往你身上揽，说要谢我，太阳还真是从西边出来了呢！闲活少说，你把欠单拿出来，看我家到底欠你多少课粮，我需当给你干多少天才可抵清？
　　何财主笑道：苟三兄弟真会说笑话，我哪敢说你欠我的课？不过，你想帮工挣几个零用钱花花，是冇得问题的。我们这里的活计多得很，愿干什么任你挑！
　　徐苟三道：何老爷莫客气。你贵人多忘事，前天都要那憨和尚去讨过。你忘了我可忘不了，这欠的帐嘛，是一定要算的！还有，上回替文大伯要回匣子的事你硬说是在帮你，那么这回我再帮你一回，给你透个信。有人又瞥上你的那匣子了，千万要看好，若再被人偷了去，怕就不一定像这回这样幸运了！徐苟三的几句不冷不热的话，说得何财主毛骨悚然。
　　一天夜里，何财主被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惊醒，心想说不定是夜猫儿盗匣子来了，于是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他悄悄地抽开门闩儿朝外一看，哪是什么脚步声？原来是风在吹外面挂着的一块布片，不得不又去睡了。可是又睡不着，只得在床头看起书来。那是一本《史记》，他刚好翻开《孟尝君列传》那页，上面说的是孟尝君准备离开秦国的故事。看到孟堂君为早些离开秦国，派一门客装鸡叫赚开城门脱离险境一节，双眼不觉一亮，心想：盗贼常常鸡叫归家。我何不效仿古人，引鸡早鸣，盗贼不就不敢来偷我的匣子了？还有，长短工们常常鸡叫起床下地干活，鸡早点叫还可以让他们替自己多干点活，此举正好一举两得主意已定，便一个骨碌爬起来，走到鸡笼前，双手将屁股一拍，伸着脖子直着嗓门学起了鸡叫。笼里的鸡听见叫声，纷纷响应。所以后来的许多财主想在长短工身上多榨点油，夜里学鸡叫都是从他这里学去的。
　　众长短工昨晚干到天黑才收工，此刻睡得正香，不想鸡就叫了，一个个不得不揉着惺忪睡眼爬起来下地干活。刚好这段时间康牛娃也在这里帮工。何财主家有四口装十二担的大水缸，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将四十八担水挑完天刚刚亮。这天不知怎么将四口缸挑满不算，又劈了两堆柴，天还没有亮。刚好徐苟三过来，他便同徐苟三议论开了。还有那些下田干活的长短工们也觉得今天鸡叫的情形和往日有些不一样，一个个议论纷纷。徐苟三却笑道：傻哥儿们，你们被当猴耍啦！
　　接着将何财主半夜学鸡叫的事对大伙说了一遍。原来，打上何府帮工后，徐苟三吃住都在何府，长工棚的一面正好对着何财主的卧室，徐苟三在床头的壁跟抠了个洞，何财主的一举一动哪能逃过他的眼睛？大伙一听顿时火冒千丈，有的当场就要去找何财主算帐。徐苟三道：常言说的好，捉盗拿赃，捉奸拿双。你们谁当场捉住他啦？既然没有当场捉住他，他矢口否认你们又有什么办法？
　　康牛娃道：难道就这样任他胡作非为不成？徐苟三道：不然！如果大伙不想再受愚弄，我有个办法
　　这天夜晚三更时分，何财主又来到鸡笼边。他刚学了一声鸡叫，便听见有人喊道：有贼偷鸡！他想跑，哪里还来得及？慌乱中只得钻进鸡笼子里。可是，由于他身体太胖，怎么也钻不进去。长短工们手持木棍、扁担冲过来朝他的屁股一顿狠揍，打得他哭爹喊娘的直叫唤。原来，这正是徐苟三的主意。他命人将何财主狠揍了一顿，还故意道：牛娃哥，快去将东家叫来，看怎样处置这个盗鸡贼！
　　何财主见说，在鸡笼里嗡声嗡气地道：别打啦、别打啦我、我就是你们的东家
　　徐苟三道：这家伙不老实，来偷鸡，还充我们的东家，更要打！于是棍子、扁担又雨点般地落在他身上。
　　这时，财主婆才披着件袍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以为真有盗贼偷鸡，命长短工又是一顿狠揍，将何财主打了个半死。直到周福点燃蜡烛朝鸡笼边一照，发现真是何财主，这才赶紧要大伙住手。
　　长短工们七手八脚将何财主从笼子里拖出来。徐苟三凑到他跟前，揶揄地道：东家，你在床上躺得好好的，干嘛要钻鸡笼？
　　何财主半天才缓过气来，气得直翻白眼。周福忙打圆场道：有黄鼠狼偷鸡，被老爷发现，钻进去抓黄鼠狼，你们却把他当成了贼，简直是胡闹！
　　徐苟三冷笑一声道：胡说！胡闹的不是大伙，恐怕是另有其人吧！
　　他话音未落，忽见一个吊角眼、半截眉、头顶扎着支朝天辫的后生抱着只空红木匣子哭哭啼啼地跑过来，说道：爸，我的金蝉儿不见啦，呜呜
　　正是何财主的儿子何宝贝。何财主方才还像条死尸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听说匣子里的金蝉儿不见了，身下顿时像装了弹簧似的腾地一下坐起来，朝空匣子瞧了一眼，一声我的金蝉儿昏了过去。周福忙替何财主捶背、掐人中的折腾了好一阵，何财主才缓过气来。周福又趾高气扬地指着大伙叫道：分明是你们这些穷鬼们偷了，故意来这里贼喊捉贼！是谁偷的，快快拿出来。不说，要是被查出来，小心尔等的狗头！
　　众人见说，不觉面面相视，谁也不敢吱声。徐苟三却站出来，从容不迫地道：周福，我们打交道可不是一回两回了。如今看来，你的老毛病怕是改不了啦。我问你，少爷的东西在少爷的房里，是你进出的时候多、还是大伙进出的时候多？
　　众长短工们一听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是呵，少爷的房间我们连走廊都很少去，何谈进他的房里？
　　我们去不见天，来不见地，除了晚上睡觉在长工房里，一天到晚都在田里，根本就没功夫进后院
　　周福见说一蹦三尺高，指着众人道：被窝里不见鸡巴，屁吃了？不是你们这些穷鬼，还能有谁？
　　徐苟三道：周管家，你说得太对了，猫笼子里不见了鱼，不是猫偷吃了还是老虎来偷吃了不成？我看你也不要装了，省得到时候都不好看！
　　周福拿眼将徐苟三一瞪，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苟三道：狗儿吃屎心中有数！
　　周福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头上来，而且对手又是徐苟三，心里不觉有些发毛，色厉内荏地道：呃，徐苟三，你血口喷人，老子跟你没完！
　　说着扑上来，欲和徐苟三拼命，早被一旁的长短工推开。坐在地上的何财主将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时也吃不准到底是谁偷了金蝉儿。徐苟三道：周管家，有理不在声高，事实胜于雄辩。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们口说不为凭，到现场见高低如何？
　　众人扶起何财主，一起来到后院。徐苟三又道：周管家，还是拿出来吧，免得到时候下不了台都不好看！
　　周福道：徐苟三你放屁，我说是你偷了！
　　徐苟三道：好，等你屁放完了我们再见分晓！各位大哥，你们在这里里外外细细地搜寻一遍，免得他鸭子死了嘴壳儿硬！
　　众人正要动手，周福一下跳起来，说道：且慢！徐苟三，要是搜不出来又当如何？
　　随后又走到何财主跟前道：老爷，在下跟随您已经好几年了，在下的为人难道您还不清楚？
　　财主婆却从一旁走出来，嗡着鼻子说道：是呵，既然周先生没拿，怕什么呢？给老娘搜！
　　周福平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常在长、短工面前作威作福，谁对他不是恨得咬牙切齿？见财主婆下令搜，众长、短工一下拥进他房里一阵乱翻。不一会的工夫，将他的房间翻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正是：助纣为虐欺良善，终成石下落井人。不知大伙在他房内是否搜出金蝉儿，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