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

　　腊月二十八，新的脚步越来越近，人们忙着准备年货，收拾家里屋外，年味越来越浓。乡亲们显得格外忙碌，西院四娘家也在这一天分了家。
　　
　　四伯家是个大家庭，三个儿子两个闺女。在老两口的操持下，总算把儿女们的婚姻大事都解决了。这不，十一月份办完了小儿子的婚事，四伯四娘就张罗着分家。在村干部及四娘娘家人的主持下，他们一家终于在腊月二十八分了家。四伯四娘和小儿子住在老宅院里，老大、老二两家搬了出去。不但把家里的粮食家俱做了分配，就连锅碗瓢盆也各有其主。
　　
　　是午全家在一起吃了最后一顿大团圆饭，下午就开始搬东西。分家在乡村来说是一个吵架生气的差事，一般情况下是没有外人参与。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谁也不想办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所以主持分家的都是一些和主家有血缘亲戚关系的人物。即使在分家过程中有不满意的地方也不敢大吵大闹，而主持分家的也会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妆衣”，家就这么分定了。
　　
　　腊月二十八的下午，天气阴冷，但却丝毫不影响我盼望过年的愉快心情。爸爸在院子里砍柴禾，妈妈在厨房里蒸馍、熬肉。我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嘴着肉骨头，心里美滋滋的。正在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喊：“救命”的声音，好像又有人在打架。爸爸停止了劈柴，四下张望，我侧身一听说：“好像是四娘在吵架，我去看看。”说着放下碗飞快地跑出院子。四伯家的门外正在打架。只见四伯四娘正拿着棍子打二儿媳香枝嫂。香枝嫂躺在地上，双手护着她的：“哎哟哟，打死我了。快来人啊。”爸爸妈妈这时也赶来了，心忙上前拉住四伯四娘，妈还生气地说：“香枝不是你家的人，现在还怀着孕，你们这样打她，还像不像个长辈？”妈上前拉起香枝嫂子，香枝嫂子披头散发，目光呆滞，张着嘴巴哇哇大哭。四娘卡着腰说：“你们不知道情况，大过年的，她过来要锅。这边也正使着呢。”人们围了一群，有的确劝四伯四娘，有的在招呼香枝嫂子。不知谁去把香枝嫂子的男人二发哥也叫来了。二发哥对四娘说：“妈，香枝来要锅，你们就把她打成这样？那锅不是分给了我们吗？”“咋，你鳖娃还顶撞老子，俺们打她了，咋着，你还想打老子哩。”四娘一边嚷着一头撞在二发哥肚子上。二发哥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人们拉起二发哥，让他赶快把香枝嫂子领回家去，看看身体要紧不要紧。二发哥搀起香枝嫂子。香枝嫂子一边被动地走着一边哭着唱着：“我的妈呀，，打死我了，分家的锅不给我还打我。娘呀，活不成了。”我们小孩子一路跟着把他们送回了家。二发哥也不停地喊着香枝嫂的名字，还不时地擦一下眼泪。村里人们都同情他们俩，有的说，为了一只锅，生这么大气真是不值得。有的说，老四两口子真心狠，把人家香枝打成这样。
　　
　　那个春节，香枝嫂子因为精神受了刺激，患了间歇性精神病，天天都要在家里手舞足蹈地唱，有时是一整天不吃不喝。那个分家的锅起初被四伯四娘许愿给了老二两口子，后来不知怎的，又要让给老三两口子使。为了那口破锅，香枝嫂子还挨了公婆一顿羞辱和打骂。二发哥在正月初五的上午跑到老三家，将那口铁锅摔了个稀巴烂，分家的闹剧总算结束了。
　　
　　多年以后，四伯四娘都成了老年人，他的三个儿子也都各自凭自己的本事和能力盖起了楼房。生活得很富裕。只有四伯四娘老俩口还在老宅里生活。四娘经常柱着拐杖到我家串门，对母亲诉苦说儿媳不孝，儿子们也都对他们不好。她常说：龙多不下，儿多不孝。养这么多不孝儿女是造孽。早知现在他们一个个都是这样子，还不如一生下来就把他们按到尿罐里溺死算了。母亲说：他们不热你是有原因的。你那几个娃们也不是不知好歹的。是你先伤了他们的心。四娘一听就知道母亲是说她当年打儿媳的事。她自己也感到不自在，就悻悻地走了。
　　
　　春节过后就是立春。立春那天，香枝嫂子家开着一辆拖拉机为香村姑嫂添仓。添仓是乡村古老的风俗之一。是娘家人为出嫁的闺女分家时送麦、玉米等粮食放在刚分家的女儿女婿粮仓里，故名思义为添仓。当得知香枝嫂子被婆婆打成那样，香枝嫂子的母亲找到四娘理论，两个老太太话不投机，相互扭打起来。香枝嫂子的娘家人跑到四伯家将他家的锅碗瓢勺都砸个稀巴烂。四伯的几个儿子也被媳妇拉着不让上前去。四娘经常和几个儿媳吵架，以至于后来他的儿媳们都不和她说话。
　　如今人口下降了，年轻人都把孩子托付给父母照管，自己则南下打工挣钱去了。这样古老的分家风俗也就不存在了。分家是那个时代的村俗，而今我辈的同龄人再也不会为分家或喜或悲，一家一户都过着太平康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