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祭奠

　　开学快一个月，寒假的种种我已经开始淡忘。或许，这次寒假在家呆得太久。我现在心中塞满的还是母亲清晰的面容和温暖的味道。总会想到寒假，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历时将近两月印象最深的大学假期。
　　舅妈生日那一天本来我应该去高中的同学聚会。但是可能因为我刚刚给自己剪了个十足难看的发型，亦或者我不想来回奔波、舟车劳顿，亦或者我知道这样的聚会实在没有什么意思。我不想去同学会，那么我就得去舅妈的生日。这也是我讨厌的。那一堆表哥表姐他们的孩子跟我差不了几岁。所以，每次这样的亲戚聚在一起我总是觉得无所适从。
　　跟着母亲去到大表哥家。已经来了一些人。跟大姨夫打过招呼之后，我便傻坐在那里停着母亲跟大姨夫闲聊。偶尔他们有什么问题问我，我很简单的回答。之后，他们继续他们的话题，我则继续沉默。
　　在这帮亲戚中，唯一跟我年龄相近的只有大表哥的女儿，也就是我的侄女。她比我稍大。中学毕业之后就早早的结了婚。听说已经有两个小孩。想着当初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吃饭、过年一起去玩的场面，我心中感慨万千。猜测着小时候最好的伙伴已经变成什么样子，我担心生活会改变很多东西。在农村，一个女子嫁为人妇一生基本上就已注定。我还记得她要出嫁前到我家请我嫂子教她针线活儿。那会，她学得那样专注，以至于短暂的假期我们都没有说上什么话。从那时开始，我们便仿佛疏远了许多。我仿佛不再是她的好伙伴。而她，则一心一意认真的学着他的针线活儿。又是四五年不见，只怕更加疏远。
　　正在猜想的时候，我看到一年轻夫人背着一个孩子进来，手里还牵着一个。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是她。她向着她微笑。她跟向我微笑。我看不清她的笑容中是否有苦涩，却隐约看到她额头和下巴处两块明显的淤痕依旧青肿的厉害。我差点脱口而出问她脸上的伤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明白很多事情不该问也管不了。原来当初一心一意织就的并不是美满幸福。看着她目光有些躲避的问我近况，我笑着作答，心中却凉的发抖。
　　看到站在她身边的两个孩子，我将话题转到孩子身上。拉过她约莫一岁多的儿子，将她抱了坐到我的腿上，我看向她问：“叫什么名字？”或许孩子是的一点希望吧。“孩子都这么大了。”我做有些羡慕的说道，心中却并不是滋味儿。我想，我是幸运的吧。虽然不喜欢读书，但念书却给了我成长的时间。我有时间思考很多问题，我有时间思考自己想要什么，最终要的是我用这段时间混到了基本能够养活我自己的资本。
　　陪着她聊了许久，又说了一些之前的事情。她显然也变得有些开心，但是阴影依旧时刻写在她的脸上。我甚至不敢与她对视，担心她不在清澈的眼眸灼伤我不够坚强的心。她说她羡慕我。我知道这是真的。只是，我找不到什么好的话来安慰她。
　　我们正聊着的时候，她的丈夫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热情的跟她打招呼。他也没有跟我打招呼。我们就像陌生人一样，比陌生人还别扭。他把她叫到一边，塞给她钱。她温顺的接下。依旧没有打招呼，他走开。我们接着聊。我几度想开口问她过得怎么样，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平时迟钝如我，都能明显的看出她过得不好，还有什么好问的。
　　饭菜上桌，看着她被两个孩子折腾的焦头烂额我赶紧问稍大的孩子要什么。我给她的大儿夹着菜，她顾不上自己急着给小儿子喂饭。等我放下碗筷，接过她手里的碗帮她给她儿子喂饭，她才来得及端起自己的碗。此时，她碗里的饭肯定早已凉了，桌上只剩下微热的残汤剩菜。
　　舅妈非要拉我跟母亲到她那边去歇会儿。一个表嫂、她和她的妹妹再加上我们一去到舅妈的屋子里叙旧。舅妈拿了些水果招待我们吃着，后来舅妈问起她脸上的伤是怎么弄得。她有些胆怯的看了看我们，然后轻轻的说了句：“没怎么，被狗咬了。”在座的人谁都明白那不是被狗咬到的伤。更何况，谁会笨到把脸伸过去让狗咬两下。表嫂还想再问，但看到她眼中隐隐的泪水便停住。大家开始聊一些其他的话题。很快，她说她还要回家牵牛、喂猪。我终于不忍，说道：“这种事让xxx回去做，你难得才来这边一趟。”她没有说任何理由，只是坚持要回去。我惊讶，这样的小事难道都不能互相商量一下吗？是不敢，还是不愿？众人见拦她不住，她眼睛又开始有些犯潮，大家也便不再阻拦。临走，她将五十块钱塞给舅妈。舅妈死活不要，推让中两个人都快落泪。表嫂见状，对舅妈说道：“她有心给您，您就收下吧。”
　　看着她离开，我感觉的我心湿了一大片。舅妈有些气急的叹道：“这孩子，问着什么也不说。真不知道在那个家里还能呆多久。”说着，舅妈老泪纵横。她的大孙女啊，兴许她还指着能享到这四世同堂的儿孙福。现在看来，只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满腹辛酸。
　　久坐无聊，我便回家去了。冬日的太阳却似三月天般火辣的烘烤着，我昏昏欲睡。躺在床上，我却怎么也无法入睡。早上的一幕幕在我眼前晃荡，我感到一种无妨抗拒来势汹汹的黑暗朝我涌来。我儿时形影不离的伙伴。我最好的伙伴啊！我亲如姐妹的亲人。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没有过来。Xxx中午就骑车进城去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见到xxx，依旧没有打招呼。我儿时最好的伙伴，如今也只是快要形同路人。xxx你是谁？或许今日过后，我们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见。我又何必跟你打招呼呢？
　　回家的时候，始料未及，母亲竟对我说：“你以后才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一定要慢慢来，看好看仔细了。”我知道母亲指的是今天的事情。我暗自点头，然后看着夕阳在心中冷笑：爱情本来就虚无，婚姻更是万劫不复。难道身边那么多至亲之人活生生的悲惨遭遇还会让我心存一丝侥幸吗？爱情是什么？是从来不存在的虚无。婚姻呢？则是自由和青春的墓穴。
　　我没有想到我还会再见到xxx这个人。那个埋葬了我好友及亲人青春和自由的骗子。我想大声质问他：为何要如此对待我亲如姐妹的亲人？可是，在医院看着她无力的躺在床上我只能对她说：“为什么要这样呢？好死不如赖活着。一定要活下去，只为你自己。”说完我赶紧扭头看向窗外，不敢让任何人看见我的狼狈。
　　Xxx依旧无情的站在那里。这一次，他倒也客气的招待拿出各种水果找到我们。母亲推辞不掉，只好接了一个橘子。Xxx递给我的时候，我决绝的说“我不要”。Xxx再次递给我的时候，我用尽力气对他吼道：“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我看都没看她一眼，固执的坐在那里。这时，她的妹妹进来。Xxx火冒三丈般对着他的妹妹就吼：“xx，你怎么要借钱给你姐买药吃？”年幼的xx气得快哭，对着xxx吼：“我怎么就知道她借钱无买药吃？”后面说什么我再也听不清。终于忍不住，我死死的盯着xxx，极度鄙视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活到二十几岁她连买瓶毒药的钱都没有，真是可悲。”xxx听出我话里的嘲讽，竟然解释道：“有钱的时候几千几千的给她，没钱的时候她就给我干这种丢人的事。”我笑得凄然，满心的冰凉，“不能吃苦的她会在自己奶奶生日的当年中午还要回家牵牛、喂猪。”我气极对着躺在病榻上的她吼道：“你真是蠢得要死！要死么，你也在手里有几千几千的时候去死。”她被我的愤怒吓到，眼睛转个不停，呆呆的看着我。Xxx抓住我的把柄，生拉硬扯的开始说是不是希望她吃药毒死。天知道，我一下子就成了怂恿别人自寻短见的黑手。我气得顿时不知如何说话。母亲见xxx欲要胡搅蛮缠便替我说话。句句被母亲挡回去，xxx开始寻些别的话题来瞎扯。
　　看着，我心疼的伙伴及亲人，我无能为力。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能为自己活着。但是，对于从来胆小懦弱的她而言这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终于明白这是多么无奈悲凉的心情。最后，我只能对她说：“一定要好好活着，为自己。”
　　久坐无意，我跟母亲便出来。小表嫂跟着我们出来，又是不断的叹息。回家的路上，人们气恼xxx的残忍、痛惜她的不争。听着小表嫂描述她吃药进医院时xxx的残酷和她满身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痕，我的眼前不断的黑下来。看不见一切的浓烈的黑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的心在黑暗中被一点点一点点慢慢蚕食。我不想挣扎，也无从着力去抓一棵救命的稻草。随着黑暗慢慢沉下去、沉下去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还能否再见。或许，不见更好。相见，只会徒增无奈和悲凉。但是，这漫天的浓烈的黑却再也无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