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父情结

　　昨夜又梦到父亲了！画面瞬间闪过，虽然看得真切，但他没说一句话，醒
　　来夜色迷茫，怅然若失！梦总是常有的，过去每次梦见他，笫二天晚上我就去
　　烧点纸，希望他宽裕地生活在天堂。
　　也许是分别太久，生疏了吧？他离开时，我21岁，距今已有59年！
　　1950年，我在农村工作，大约在四，五月份，我试探着问他，我想去考大学。那时我们家很穷，几乎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所以才会很犹豫。他说：“很好，要考就学土木工程。家有万贯，不如薄技在身。”当年，统招的考点很少，我们家住在温州，最近的考点却在上海。有一位好心的邻居，认为这是上进青年的表现，居然把一块手表卖了，将这笔钱借给父亲，供我作为路费，母亲再预支两个月的工资，我就离开家了。谁知这竞然就是我与父亲的诀别！从此一去不返。那些年我吃伙食的钱都很紧，得顿顿都算计着吃，因此，实在是没有回家探亲的路费。
　　父亲是一个最最慈祥的人，极富同情心，过去家境好时，所有的穷亲戚，穷朋友每当遇到困难时，都能得到过他的资助，因此在危急关头，他也得到过救援。他没上过洋学堂，是靠祖父请老师到家中面授的，全是四书五经之类的东西，后来工作时一点也用不上。一生穷愁潦倒，晚年他有一首诗，舒发自已的感慨，原文是“奉公三十载，不贪财不枉法，到死时家无隔宿粮，幸耐校斋栖弱小。丧龄六十整，有子孝有妻贤，仍需于苦有尽头期，欣看桃李满成荫。”由此可见他不能入世的悲哀，以及对子女的期聁。
　　幼年开始，我正好赶上抗日战争，直到父亲去世这十余年间，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流浪生活，穷与苦是生活的全部。正是这个穷与苦，磨炼了我的意志，也创造了我的人生。它让我懂得奋斗，懂得自爱，尤其懂得了同情与友谊。
　　我是1950年六月间离开家的，父亲当时患着肾炎，全身浮肿，没钱住医院，对自已前途如何一无所知，为了家庭的前途，只好让长子在急切时离开自已。那一年的年底他就离开了我们，临逝时他嘱咐母亲，别将这个苦消息告诉我，否则为了养家，我一定是离开学校去找工作。后来，我是在大学毕业时，才得到真切消息的。
　　我怀念父亲，并不是出于伦理的认识，完全是一种心灵交织下的柔情。慈祥仁爱的父亲，过去对妻儿子女之爱，是深不见底的，似乎他的生命就是因为有儿女的存在，因此我们父子之间，是“他中有我，我中有他”，是一种血肉交融的情谊。
　　记得过去每年春天，父亲总是亲手扎风筝，带着一家人去郊外玩耍，找一处景致好，静悄悄的林野草地，一边戏耍，一边吃自家做好的吃食，沐春风，共嬉乐，真正尝到了家庭，天伦的乐趣。
　　家教的熏陶，造就了我们弟兄的性格，拥爱家小，享受人生，并不把发财致富，居官傲物当作追求目标。人生一世，乃弹指一挥的瞬息，有缘才是一家，有情才能幸福，辜负了天伦，人生还有何意义！
　　父亲辞世时，正好是六十岁，今天怀念他时我正好是八十岁。这个八十岁的老儿子，怀念当时只有六十岁的老父亲，也算得是人间的一段伤感吧。如今世道好了，生活宽裕，但过去的伤痕依然存在！
　　人生如梦，这话很真切，寻梦本是一种不期而然的行为，产自内心深处，尤其是那些辛酸的梦，时时萦绕在心头，永难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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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2009年4月12日清明节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