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华丨到东北去

　　到东北去
　　王建华
　　我第一次去东北是在1992年的9月，目标长春。
　　9月的东北气温已经很低了，因此我对长春的第一印象是一片萧瑟，不见一丝的绿意。不知为什么，长春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连日光都是那么无力。街面还算宽阔，行人却比较稀少，不多的过客也是来去匆匆。
　　我对长春的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不少尖顶的俄式建筑，色彩斑斓；还有到处都是的各种类型各种内容的电影海报。长春是著名的电影城，我小时候看的电影多数都是长春电影厂和八一电影厂出品的，那是一代人的集体记忆，长春电影城的特色真是随处可见。
　　在长春呆了没几天，应那边卫生系统要求，去松原扶余市下面的三岔河医院修一台B超。那天一早，长春方面派车送我北上，一路上我领略了东北平原的秋色风光。东北平原虽然也有高低起伏，但整体还是比较平坦的。就是太空旷，深秋的原野上空荡荡的几乎什么也没有。因为东北的冬天太过寒冷，根本种不了农作物，整个冬天土地就这么不得不闲置着。偶见有成片的树林，也是稀稀落落光秃秃毫无生机。一路上屯子并不多，屯子里的民房排列整齐，小的屯子有三五排房子，大的有十几二十排。多数是砖制平房，并不高大，烟囱却很多，几乎每个房间都有一个。这是因为那里是睡炕的，炕烧的是木柴或煤炭，所以烟囱就特别多了。
　　车行半日，我们上了松花江大桥。从桥上往下看，很阔很阔的白花花的江滩上遍布卵石。江滩的中间，细细的松花江蜿蜒流淌。枯水期的松花江也太窄小了，跟我们这儿一条中等河流差不多。
　　过了松花江不远，我们就到了三岔河。这是一个座落在吉林和黑龙江分界线上的大镇，出了镇子的北首就是黑龙江的地界了。这里是我到过的中国最北端，大半个中国走过来，此处是我的北终点。
　　三岔河医院的B超很快就修好了。当晚吃了招待酒，过了一宿，第二天回到长春。在长春接到新任务，辽宁大连海城一台B超待修。
　　那天一早，告别驻吉销售员邓建平，我一路南下。火车上很拥挤，我又没个座位，挤得难受。发现两节车厢接头处空空无人，就报纸一摊，坐在了这里。我忽略了北方的严寒了！就这样我在车厢接头处被门缝里挤进来的冷风吹着，也没太在意，在沈阳下火车时就有些头重脚轻了。
　　随后，我上了到海城的班车。第一次走高速，很是惊叹，感觉车子开得如飞一般，而且平稳得很，和以前坐汽车颠簸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通车于1990年的沈大高速，是中国第三条高速）。到了海城，抓紧时间去修了B超，回到宾馆就躺倒了。高烧发了三天，除每天晚上出来吃点东西外，一直晕晕沉沉地睡着。没人理，没人问，孤苦伶仃。到第四天好了些，起来找了家医院挂了两天水，又生龙活虎的了。在海城的一场病，让我深刻体会到了亲人存在的意义，在一个人遭受苦难时，是很渴望亲人的关怀的。
　　海城病好后，我去了内蒙，此行记录在《入内蒙记》里了。
　　转过年来的第一趟出差，我又是去的东北。新年刚过，各单位陆陆续续都复工了，我们这些外勤人员也开始出动了。我们厂、线路器材厂、无线电厂，三家在东北的人员相约着一起出去，聚集点是位于江都东小区的我们厂张副厂长家。我也是其中一个，我是随驻辽宁销售员陈景安行动的。当晚大家一起聚了个餐后，他们打牌的打牌，有别的活动的去别的活动，我们则早早在供销大厦（现在的江都商城）楼上的宾馆就寝。
　　第二天，大家一起上了江都开镇江的汽车，过长江时弄了个笑话。在轮渡上，几个押红格的（三张牌押牌的诈骗赌局）上了我们的车。开始在车前部押，没人理他们，他们就转移到车后部去押。我和陈景安坐在车前部，我们厂驻黑龙江的销售员高东升坐在车尾部。陈景安担心高东升上当，站起来喊：东升，你不要押啊！话音刚落，几个押红格的掉过头来，就要打陈景安。谁知，半车的人站了起来，他们哪里会知道，我们是一大帮的人。押红格的一看，不好！灰溜溜地下车去了。
　　这些人很坏的，有一次，我从外面回来，他们上了我们车，摆开架势开始骗。我旁边一女的被骗了几十块，我偷偷捅她都没能拦得住。船靠岸后，一老者说：好了，好了，你们好下去了！押红格的上来就给了他一耳光，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包括我在内的好几个人被激怒了，站了起来，他们才下车去。
　　听司机告诉我们，这帮人也吃过一次大亏。有一次上了一辆车，车上人倒是配合得很，被他们骗了好多钱。但船靠岸，骗子们却下不了车了。原来，此车是江都一工头包的，车上全是工头手下的建筑工。建筑工们血汗钱被骗了，哪里肯放他们下车？车一路开，几个骗子被一路打，打得鼻青脸肿，不仅是乖乖退钱，还负责把这小骗局给大家都教会了。一直到江都境内，才将骗子们剥得仅剩条短裤赶下了车。这些骗子也是活该报应！
　　火车一路北上，到沈阳，我和安子是第一批下火车的。其余人继续向北，分别去长春和哈尔滨。
　　在沈阳修了两台B超，剩余时间就是玩，沈阳最好玩的地方是故宫。此故宫是清入关前，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帝的皇宫，也是国内仅存的两个故宫群之一。另一个是北京故宫。
　　沈阳故宫其实分为两部分。东边略小的是努尔哈赤于1625年将后金都城迁到沈阳（时称盛京）后开始建造的，是一群仿蒙古帐篷式的宫殿。正北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八角高台，台上是八角形的大政殿。大政殿东西南北四面有门，上面是高高的攒顶，就像一个典型的巨大的蒙古包，它标志着不忘草原的本。大政殿是清帝登基、办公、出征、凯旋的地方，有着极大的政治象征意义。
　　大政殿前是个很大的广场，广场的主要功能是用来节日百官朝贺，出征将士点兵。广场的两边分列十个蒙古帐篷式亭子，是王公大臣和八旗旗主办公的场所。左边是左翼王亭、镶黄旗亭、正白旗亭、镶白旗亭、正蓝旗亭；右边是右翼王亭、正黄旗亭、正红旗亭、镶红旗亭和镶蓝旗亭。
　　这组建筑虽然简单，所占面积也没西侧的皇宫群大，但里面因为建筑少，显得很空旷。正合了草原的辽阔粗犷的气质，体现了草原民族特有的精神面貌。
　　沈阳故宫的西侧部分则大了许多，宫殿成群了。主要是皇太极时期所建造的，也更合皇宫的体制。
　　大清门进去，大广场的正面是崇政殿，相当于北京紫禁城内的太和殿，这是皇帝朝会的场所，是大清入关前的政治心脏。广场两边是飞龙阁和翔凤阁，这里是大臣办公的地方。崇政殿后面的主体建筑有两座，凤凰楼和清宁宫。凤凰楼是皇太极和后妃们议事、读书、休息、宴会的地方；清宁宫则是皇太极和他的皇后的寝宫。
　　这两大宫殿外，还有若干的配殿，分别是各妃嫔，皇子，太监宫女的居所。总之，崇政殿后就是皇帝的内宫了。太庙位于宫殿群的东南角，宫殿群的西南角则为车马场。
　　沈阳故宫虽然比不了北京故宫的宏伟规模，却也是气势非凡，蔚为壮观，是个值得一游的地方。
　　在沈阳呆了一个多礼拜，我就回来了，继续别处的任务。
　　我对东北的印象还是挺好的。首先是那里挺富庶。当时全国最发达的地方有三处，一个是长江三角洲，一个是珠江三角洲，还有一个就是东北平原。确实是这样的，在东北，我明显感受到了那里的富裕发达，人民的生活条件挺富足，沈阳大连一线的建筑很漂亮，高楼很多。从高速公路的建设情况就可以说明一切了，中国第一条高速沪嘉高速，位于长三角，第二条高速广佛高速，位于珠三角，而第三条高速沈大高速，就在东北平原。
　　其次，对东北秋冬的寒冷，我也是有体会的。虽然我在长春至沈阳的火车上受了风寒，但总体对东北的冷并没有我们这对冷的感触深。这是因为那里太干燥，身体就不容易感觉到那种奇寒。不像我们这湿度大，其实没那么低的温度，却总感到寒气逼人。湿冷是很烦人的。东北的气温其实是很低的，真的是滴水成冻，到处是冰和雪的世界。
　　但那里室内却非常暖和，这是因为那里有暖气供应。暖气的温度很高，进了门最多只能穿一件毛衣。每个大门的门口都有一张厚棉布帘以隔绝内外的温差，不管是私人家，还是公共场所，以及政府单位。第一年我是秋天去的，还没下雪。第二年春节后去，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东北的雪不到开春是不会融化的，整个原野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天地间一片洁白，地是雪地，屋是雪屋，树更是雪帽冰挂，好一番银装素裹的北国风光！城市的街道上因为要通行，雪被铲在了两边，形成了两道高高的圩堆，人行走在路上，像行走在堑壕里一样。
　　另外，东北人真是豪爽。跟他们打交道好打，一句大哥大姐，一切都好说了，立刻如自家兄弟姐妹一样。那时的他们真的没什么弯弯绕的心眼，说实话，办实事。但是，如果你失礼了，就不能怪他们不客气了，他们毛起来，不分男女，都是彪悍得很。他们还极能喝酒，哪怕是女人，端起杯子，跟你就是一口干。那时东北流行用口杯，一杯就是2两。连干三杯那是小儿科，玩意仗，斤把酒都是小酒量的。好在我能喝酒，在东北如鱼得水。我这个人本来就嘴甜，也没花花肠子，又是一脸善相，跟他们酒也能干到一起去，在那里倒是欢腾得很！
　　东北人还有个好玩的地方。因为男的女的都爱喝酒，在冬天喝完酒又没事干，田中没庄稼侍弄，电视老看也没意思，赌博在那里不盛行，那时也没手机电脑，干什么呢？干仗！经常有夫妻俩在一起对饮，喝得迷迷糊糊了，三句话不对劲，立刻开打，是真打，还不是打了玩。打完酒醒，两口子又和好如初，恩爱无比。然后再喝，再打。无聊的日子就这么打发了。
　　我去东北前，常听人说东北的女人长得好看。回来后，同事们就问我，东北的女人真的好看吗？我嗨嗨一笑：是好看，但我从来没看到过她们的脸！同事们很奇怪。其实，东北的女人不仅是豪爽，应该也是长得挺好看的。不过，她们的妆化得太重，我看到的每一张脸都是一幅图画，根本看不到这图画下面的真实内容。而且，东北的女人抽烟抽得太厉害。我那时也抽烟，酒我敢和她们拼，烟却实在斗不过。
　　好多年不去东北了，据说现在的东北荣光不再，衰落了许多。甚为叹息，希望东北能早日重振雄风，再建兴旺祥和的新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