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不变的亲情

　　那天回家，外婆问我冷不冷，拿几件外公的衣服给我穿。五月风很大，可是我不冷，我说好，你拿给我穿。我穿了外公一件蓝色的衬衫，一件黑色的外套。外公坐在门口抽烟，对我面露笑容。那笑容，很慈祥可亲。我穿着外公的衣服，和外婆一起散步，她走的慢，我跟在后面。
　　昨天上午还是阳光普照，到了下午朦胧雾雨。今天又是雾霭笼罩，空气潮湿，些许闷热。坐在回家的车上，窗外的落了叶的光秃秃的树，以及枯草，匆匆掠过。脑子里一直外公的笑容，那是以前隔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回家，他看到我开心的笑容。我仍然不相信，不觉得，他离世了。很多人都说了，哪怕是我妈打了电话说了这事。就是一个梦，一个我不想承认的梦，却如实发生了。
　　我在车上，已经有些不想面对回到家中的光景。
　　细雨蒙蒙，雾气弥漫，依然遮不住人潮。许许多多的人，聚在一起。当我跪在灵前磕头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地流泪。来的人很多，我认识的，我不认识的。我走进厅里，和我表弟一起跪在地上，来一个人磕头，我们就跪下还礼。
　　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到处找我外婆。听他们说，外婆还不知道外公离世了。她有痴呆症，一会儿记得事情，一会不记得。一个姨姐说，外婆非要去走走，怎么也拉不回来。
　　看着眼前熟悉的背影，我默默跟在后面。我的小外甥也和我一样，一起跟着。
　　小外甥问我：小舅我们回去吧。
　　不可以。
　　为什么？
　　如果有一天你外婆老了，谁也不记得了。你会不会担心？
　　小外甥再也没说话，和我继续跟着。
　　外婆注意到了我们俩，她有点不高兴，我们两个陌生人怎么老是跟着她。
　　你们往哪去，没处转了。
　　我们随便走走。
　　那我往这边走。
　　好。
　　看着外婆走着有些距离了，我对外甥说到：我们先别走，悄悄跟着。别让太太看见。
　　傍晚时分，大姐掺扶着外婆，她好像知道了什么，我看见外婆眼睛红润。我再次泪水止不住流。
　　一想到外婆，一时记事起来，到处找外公，却找不到。不禁潸然泪下，我情绪激动，手中筷子几近折断。表弟紧紧握住我的手。
　　烧饭菜的阿姨说，当初我办暑假补课班，她家孩子才三年级。要是一直那样多好，时间一转眼七八年没了。
　　永远是多久，我小时候就想，要是一切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爸妈年纪不会很大，外公外婆不会很老，我们不会长大。
　　走进灵堂，我跪在地上，碗里的灯火，一直燃着。我看着小小的火焰，外公好像和我说：孩儿哩，给我给我根烟抽抽。别人都没听到，我跪在地上，点了一支烟，放进烧黄纸的盆里。
　　夜间，雨越下越大，击打着瓦片和棚顶。高高挂起的白色纸灯笼，在风雨中飘摇。寒冬的风，刺骨的冷。那不熄的烛火，将过往一幕幕片段呈现。外公坐在门口抽烟，外婆在理菜，我和表弟，还有舅舅姨娘们都坐在门口聊天。夕阳西下，群鸟南飞。要是能够一直那样下去，该多好。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雨的击打越来越凶猛。想起最后一次和外公见面，还是三个月的国庆，外公问，这是宝青吧。外婆稀里糊涂，都不知道我是谁了，但外公还是知道的谁是谁。真怨自己为什么没有和他多说些话。本以为漫漫长夜，黑夜伴随雨声很快过去了。
　　每个人都在吃饭，外婆一个人坐那，她问我怎么不吃饭。我说我吃呢，你吃我就吃了。我给外婆盛了一碗饭，我看着外婆吃饭，我便也吃了起来，让她放心。我知道，她还是不知道我是谁，但她知道我一定是她的孩子。有人过来告诉我，按规矩我不能在外婆那桌吃，我便站着在其他桌凑数，大口吃菜可是吃着吃着，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流满面。
　　我向后看了一眼屋里的外婆，她正在打扫卫生。真害怕她记起事来问：你外爹哪儿去了啊？她如果到处找，找不到怎么办？
　　到了该出行的时候，入土为安了。我向后看了一眼屋里的外婆，她正在打扫卫生。真害怕她记起事来问：你外爹哪儿去了啊？她如果到处找，找不到怎么办？
　　望着天空，雨一直下，冷风一直吹着。我们一行人，继续向墓地出发。
　　儿女辈的头戴白布，孙子辈的头戴公布，曾孙辈的头戴绿布。我妈、大姐、姨娘们哭声一片。我们村姓宋的是大家族。人丁兴旺。孝子贤孙，也很多。一路冷风冷雨，撒黄纸，放炮仗。走一会，我们跪一下。雨淅淅沥沥，淋湿了头发，淋湿了衣服。
　　到了墓地，每个人磕了四个头，一个一个陆续离开。我再次点了一支烟，放在墓前，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回南京的路上，车窗外的雨声越来越猛。我一直泪水不止，脑子里都是外公笑着的面容。也不知我哭了多久，但是雨一直未停。
　　我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雨落着落着，变成了雪花。雪花无止境地落着，落在眼镜片上，不知道是雪融化模糊了视线，还是泪水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