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对话散文

　　新学校教学楼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垃圾库，堆满了学校里扔掉的各种垃圾。因为脏兮兮的，平日里除了去倒垃圾，很少有人光顾那虫萤乱飞的一角。似乎阳光也很吝啬，只肯照到库房外靠东边的一部分甬路上，垃圾库里则终日光线阴暗。
　　一天快下班时，我在办公室整理物品。学校打更的王师傅说，你妈来了。
　　我妈来了？我有些吃惊。都这个时候了，马上就下班，她怎么来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我走到楼后，没看到妈妈的身影。秋天傍晚的风从后操场穿过，冷飕飕的。我瑟缩着肩膀，环顾之时，忽然明白，妈妈来学校并不是找我。她一定又去了那个地方，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了。因为前些天校长规定，新学校正在建设中，有些用得着的物品被别人当废品捡走了，让学校受了损失。校长已经规定不许任何收拾破烂的人进校。妈妈真是老糊涂了。到学校捡那点废品能卖多少钱呀？我一天坐车还要花20元呢。不如我每天给她20元，让她别再来了。
　　越想越不舒服，就快步向西操场走去，想赶紧找到她，让她离开。没走几步，果然看到妈妈的三轮车停放在垃圾库外的甬路上，车上堆放着几个鼓鼓的编织袋，看样子她又去了不少村屯捡完了破烂过来的。没等走到垃圾库，就听到里面传来哗啦哗啦翻动垃圾的声音。
　　我的不满情绪瞬间涌了上来，妈，你怎么又来了？
　　妈妈直起身，半张脸被口罩遮住。是学校打更的王师傅让我来的！
　　学校丢了东西怎么办？你还是赶紧走吧！
　　我就在这个库里捡，保证不出去给你添麻烦！妈妈小心翼翼地解释着。又哈下腰用小棍扒拉着半是泥土，半是碎纸屑的垃圾堆。其实那里面被清理过一次，除了学生扔掉的几个空瓶子，也没有多少值钱的废品。
　　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去，不时冒起一股股尘烟。我忍不住掩住了鼻孔。里面的尘烟实在太呛人了。
　　妈妈似乎并没注意到我不满的情绪，一边埋头扒拉着垃圾，一边问我，最近身体怎么样？还吃不吃药？多吃点饭，别熬夜哈！那声音就像每次她叮嘱我的一样，充满了慈爱和温暖。
　　我含糊地应答着。还是催促着妈妈，赶紧走吧，天也快黑了。
　　你是不是该下班了，那你赶快收拾走吧，多穿点，别冻着。妈妈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关切地看着我。一阵风吹进垃圾堆，又掀起一股薄薄的尘土。
　　我忽然想说，以后别捡破烂了，我每天给你钱花。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妈妈不止一次说过，没有了爸爸的日子里，她只有骑上三轮车走街窜巷的溜达，捡着废品，看着风景，心里才不会那么空落落的。她捡废品并不是只为了钱。
　　秋天的傍晚日头落得快。只一会儿功夫，后操场仅剩下的几缕阳光也隐退了。靠墙边的一片蒿草没有拔净，风吹过，满目萧瑟和凄冷，而垃圾库的光线显得更加阴沉昏暗。
　　妈妈开始撵我走。
　　车快来了吧。走吧。这里也没什么可捡的，我少呆一会儿就走。你说的话我都懂，你在这个学校工作，我不会常来给你添麻烦的。妈妈像小学生一样，信誓旦旦地在我面前下着保证。
　　我心里忽然就酸溜溜的。原来她心里并不糊涂。
　　又想到她一直心脏不好，腿也总疼，便问她那些药都吃了没有，还要不要再拿些？
　　不用拿。你看我这些日子都胖了呢！妈妈说着就要摘下口罩给我看她的脸，被我制止了。其实前些日子，外甥女还在说说里写了一段话，说姥姥怎么越来越瘦了，吃的饭也少了。而我有多长时间没去看妈妈了呢？有时候只在路上匆匆看到她一眼，又总是我坐在车里，她在路边的垃圾堆边捡破烂，根本看不到我。
　　妈，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不用，我啥也不想吃。家里你姐做啥我都能吃。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的体格那么差，别总吃药。
　　快走吧，别晚了坐不上车！妈妈又开始撵我。
　　傍晚的风忽然间大了起来，一阵冷风呼呼地灌进垃圾库，尘烟不断弥漫。
　　我说妈，我走了。妈妈说好，又佝偻下身子用小棍扒拉起那堆垃圾。
　　我走得极慢极慢，每走一步都很想停下来。总觉得，这一走，就将离开妈妈越来越远了。而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逐渐地忘记怎么去做妈妈那个贴身的小棉袄了呢？
　　深秋的风从后操场打着呼哨掠过，我忍不住抱紧了肩膀，有些冷。回头看了看暮色中的垃圾库，又分明觉得有一股幸福的暖流从心间缓缓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