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1302高地侦察伏击战之后，边给伤员输血边撤离

　　兰州军区赴老山侦察作战第八侦察大队一连，是由新疆军区步兵第四师侦察连为主组建而成。1985年末上级将我们连部署在大黒山地区，其战斗任务是保障老山主战场翼侧和大黒山地区边境安全；其战术任务是渗入敌境实施侦察作战，打击越军特工的嚣张气焰，把紧张空气引向敌境，并相机抓捕越军俘虏，弄清当面越军动向，为上级军事机关判断分析和决策提供参考情报。
　　要把紧张空气引向敌境，相机抓捕越军俘虏，就必须准确捕捉目标点。然而。在大黒山地区恰恰是捕捉当面越军目标、掌握其活动规律的难度最大的地区之一。
　　（图为第八侦察大队蒋大队长亲临大黒山察看我连当面敌情地形情况）
　　因为大黒山当面越军行动变化多端。比如说，我军的前一个轮战部队准备撤离或撤离之中，当面越军就迅速增派兵力，接近到我边境地区展开破袭和破坏行动，骚扰我边境军民。我军后续接替轮战部队进入我边境防区，越军就后撤防守，偶尔派出小股兵力划整为零，或化妆为百姓，进入我边境进行侦探活动。
　　更重要的是大黒山当面，有纵深约5里地的原始森林屏障，人员通行困难重重，气候变化无常，多数时间是雨雾天气，观察敌情、地形难度大。这些现实情况，给我连查明当面越军活动地点、规律，以及我们进、出路线等等情况带来极大难度。
　　并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在地图上选一个高地，到达该高地就能观察到敌人活动情况，就能很快组织一次抓捕越军俘虏的战斗。所以，我连组织的1302高地伏击战斗，准备一个多月时间，经过反复侦察后，才选定在1302高地附近组织潜伏捕俘战斗。
　　（图为杨参谋和观察排长带领观察排渗入敌境正在研判情况）
　　（图为连闫副指导员、杨参谋、一排长带小分队出境侦察中研判情况）
　　这次战斗编组为前方搜索排障组、潜伏捕俘1组、潜伏捕俘2组，预备及接应组、火力支援组、医务救护组、后方警戒组、后勤保障组，指挥观察组。
　　指挥组由连长赵贵峰、指导员丁兆满、四师特派随队参谋杨绍忠、随队干事谭一龙、大队指派越语翻译，卫生员张宝奎、一个观察小组、一个通信报务组编成。两个潜伏捕俘组人员，采取自愿报名与组织统筹安排相结合的方法，确定了具体人员，一排长张怀德、二排长李新昌分别担任潜伏捕俘1、2组组长。其他各组人员根据专业和特长，连队统一安排编组，前方搜索排障组组长由工兵排长刘景军担任、预备及接应组组长3排长羊劲担任、火力支援1组组长由迫击炮排排长张德明担任、火力支援2组组长由重机枪排长李佩担任、医务救护组由副指导员闫保国负责，后方警戒接应组由雷达技师王俊华负责，后勤保障组由副连长李金锋负责，大本营留守组由司务长稽永宽负责。
　　紧接着采取沙盘与利用相似地形结合的方法反复推演，不断完善方案。连长召集相关人员按照预想方案，在沙盘上明确各组协同的动作，重点推演潜伏捕俘组、预备及接应组、火力组的协同动作和捕俘不成功转为伏击战斗的协同动作。尔后，根据各组的任务和整体协同要求，各捕俘组在相似地形上进行模拟演练。
　　1986年3月7日中午出发。每人配有一个作战背囊，囊括：必需用品有雨衣雨布、吊床、防潮被、绒衣绒裤等；食品有压缩饼干、蛋糕、茄子罐头、豇豆罐头、橘子罐头、袋装大米饭、方便面小酒精炉；武器弹药有微型冲锋枪、65式冲锋枪、54式手枪、微声手枪、46枚手榴弹、各种弹药，每人负重7080斤，火力组还增加重机枪、迫击炮等，所以，每次出境最长不能超过4天时间，如果时间过长，饮水、食品、弹药保障困难，负荷太重战士们行进困难。
　　出发前，连指导员丁兆满进行了打动人心的战前战动员，全体官兵共同举杯，慷慨激昂喝了出征酒，壮志凌云深入虎穴，按照预定方案，当天下午各组陆续到达指定地点，潜伏捕俘组待黄昏时分，隐蔽进点到位，按计划部署完毕。
　　潜伏捕俘组到达指定的潜伏区域，老天爷很不配合，3月7日晚上1点左右大雨滂沱，似乎有点出师不利的预感，全连官兵都在风吹雨淋之中，尤其是潜伏捕俘组人员处在最前沿，既不利于他们隐蔽潜伏，更不利于捕捉战机。指挥组判断：当下狂风大雨，越军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出动的。3月8日早晨大雨连绵仍未停止，对此我们指挥组人员十分担心、十分揪心、十分焦急、十分期待第二天雨过天晴，蓝天白云，创造良好战机。没有想到老天爷真是不作美呵，直到3月8日中午依然不停的下着雨，将近16个小时，连绵不断的雨，就像一块石头吊在指挥组每个人的心上。留退两难，决心难定。若是撤离？我们前期多次冒险出境侦察准备，充分的后勤物质保障准备，全连官兵充分的思想、战术、技术准备，所有的都将前功尽弃，我连官兵几个月的付出，难道就让老天的连夜细雨洗刷了吗？若是不撤，留下战天斗地，坚持到底？老天的连绵阴雨究竟何时休止？雨不停，越军能出窝吗？天晴了敌人就一定会出动吗？若是继续等待战机？诸多不确定因素难以捉摸。
　　3月8日下午大概16时左右雨终于渐渐停止了，雾霾渐渐驱散，指挥组人员心里略有安慰，指挥组令前方各组加强观察，密切注视敌人动向。
　　（图为805战斗连指挥所赵连长、杨参谋、观察排长全神贯注观察当面情况）
　　可是没有过多长时间，第1捕俘组报告指挥组说：发现一男子，身穿很旧的黄棉衣，腰扎草绳，背着背兜，近到他们的潜伏区附近，东张西望，好像发现了他们，恐怕走漏风声，暴露他们的行动和位置，于是用微声枪将其男子击毙，并准备将其隐藏。这个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雨停止不久，他单枪匹马突然出现在我潜伏点附近？难以准确判定该男子的身份。仅初步判断男子身份可疑。指挥组的决心是：继续坚持，不能撤离，挺住不良天气和阴冷潮湿的环境。天已接近黄昏，指挥组令前方各组沉着冷静，加强隐蔽和观察，轮换放松休息。
　　3月8日半夜时分，潜伏1组报告：有2名捕俘手生病发烧呕吐雨虽然停了，但深更半夜，山高坡陡，荆棘丛生，视度不良，军医和卫生员无法前行。指挥组电告潜伏1组：先设法自救缓解、坚持到天亮指挥组派人前来接替和救治！遇此突发情况，我主动申请待黎明时分带领几名战友去最前沿，现场处置相关情况，连长和指导员同意我带领卫生员张宝奎和预备队员李万清、俞静、李小平前往捕俘1组救治病员、替换捕俘队员、调整部署。
　　3月9日天朦朦亮，我同4位战友从连指挥所位置出发，沿着山岩峭壁，在茂密的植被中穿行，经过1个多小时，十分艰难的摸到山脚下，天逐渐明亮，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遍开阔地，略有起伏，有一条横穿的小河沟，小河沟对面有两条不同方向的小道，岔路口有很大一片杂草丛生的斜坡地，我判断：那里应该就是我们的潜伏位置。我们很快就与捕俘1组接上头，卫生员立即救治病员同时，捕俘1组组长对我说：由于连续刮风下雨，加之头一天被击毙不明身份男子尸体隐藏在身边，个别人心理压力大，有人出现恶心呕吐，有人出现发烧，请求调整潜伏位置。我迅速观察了周围地形和第2捕俘组潜伏位置，根据地形情况，征求第2捕俘组长的意见后，决定将1捕俘组调整到2捕俘组右后侧潜伏，该组成员快速转移到新的潜伏位置，由我带去的2名预备捕俘手替换了发烧的队员，尔后我同卫生员、通信员护送发烧的病员快速撤到山脚下。
　　我们撤到山脚下时，无风无雨，略有点雾，可以说是风平浪静，心情有点高兴！因为，在关键时候我又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大概是3月9日9点钟左右，我正准备吃点早餐，对面突然枪声四起，战斗正式打响，敌我双方交战枪声激烈。我顾不得吃早饭，立刻投入战斗，令接应组占领有利地形，全力掩护前方两个潜伏组的战斗行动。
　　当时我对敌情判断：头一天下午击毙不明身份男子，该人员突然失踪，引起当面越军警觉，于是第二天越军出动可能有一个连的兵力，对1302高地地区展开搜索，搜索之敌一线的兵力至少展开1至2个排直达我潜伏地区，与我潜伏组交火。
　　当时对我方情况判断：在敌强我弱情况下，我潜伏组放弃捕俘计划，转入伏击战斗，果断先敌开火，先机消灭搜索我潜伏阵地之敌的主力，展开激烈枪战。境外作战，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不敢恋战，若是越军后续兵力追赶上来与我们继续交战，我们就很难撤离。
　　战斗打响后，我准备立即前出观察敌我双方情况，可是1排长张怀德强行将我推向隐蔽地方，对我说：杨参谋你是指挥组派来的上一级领导，你前出不安全，外面我负责观察指挥，及时向你报告情况，我让1排长靠前隐蔽观察指挥，1排长迅速前出观察情况。我怎能在隐蔽地方呆得住呢？我再次前出抢占有利地形，这时我的通信员喻静飞快向我冲来，一把就将我拉回后面，喻静说：杨参谋，我的首要职责和任务是保证您的安全。当时我心里有很多无奈，更多的是激动和感动。感动的是在枪声和炮弹淋漓的战火中，无论是干部还是士兵，他们为什么如此关心我的生死存亡？把生的希望让给我，将死的可能留给他们自己？
　　我说服了我的通信员，我俩一起抢占有利地形，共同观察前沿一线情况。此时发现潜伏组部分人员开始后撤，我再次敦促接应组以最大的射程、最猛烈的火力掩护潜伏组撤离。几分钟后，我远程炮兵火力开始支援，主要是拦截越军后方增援的兵力，保证我们安全撤离。
　　战斗打响后，我连的重机枪和迫击炮以强大火力支援我潜伏组战斗。15分钟后，虽有残敌继续在向我方射击，但在我远程炮兵火力支援掩护下，潜伏组少数成员撤退到山脚附近，并向我报告：许庆林副班长身负重伤，张翔、刘文华等负轻伤不一会战友们将两名轻伤员护送到一片竹林附近，卫生员赶紧包扎抢救。这时我炮火更加猛烈地压制当面之敌，有效阻止越军后续兵力。
　　又过了一会，几个战友将许庆林抬送到山脚下竹林中，我令卫生员张宝奎不惜一切代价抢救许庆林。张宝奎说：伤势严重，流血过多，没有血浆，没有担架。我说要想尽一切办法先止血。这时我们多数人员已撤至山脚下，连指挥所观察不到我们情况，大队指挥部已经从连指挥所了解不到我们一线的真实情况，万分着急的情况下，第八侦察大队004号首长用报务员的话机直呼105号，要求与我直接通话，我接过报务员的话机说：报告004号，我是105号，许庆林伤势严重，急需输血、急需担架，火速保障，请求炮火继续支援掩护我们。我的话说到这里，许庆林似乎听到我的话音，他伤口疼痛得直喊叫，并不停地对我说：杨参谋，我快不行了，您们赶快撤退吧！不要管我了听到许庆林这话，我内心万分沉痛，与大队004号首长通话中出现哽咽，004号首长批评我说你是在最前沿指挥员，不能太脆弱，要沉着冷静处置情况。其实我并不是脆弱，更不是惊慌、害怕，在那种场景下，哪有时间和心事考虑自己生死呢？当时是许庆林副班长那几句话感动了我，致使我说话哽咽，我感动的是许庆林疼痛得哇哇叫的情况下，他感觉自己可能没有生的希望了，害怕我们抢救他耽搁时间被敌人追击，在这紧要关头，许庆林不顾自己死活，让我们赶紧撤退，这种舍身为大多数战友的精神境界，让谁又不被感动和感染呢？让谁又能控制住那种生死离别的场面和情感呢？我们又怎么能放下许庆林不管而快速撤呢？
　　卫生员张宝奎再次对我说：杨参谋，许庆林副班长双臂、左肋骨、右大腿四处中弹，伤势很重，虽然已做了止血包扎，也输上葡萄糖液体，但流血过多，有生命危险。幸运的是3月9日早晨，我将卫生员张宝奎一并带领下山来了，并备有葡萄糖液，争取了宝贵的抢救时间，不然许庆林生死未卜。
　　我问卫生员为什么没有准备担架，卫生员回答说：准备有担架，放在山上的救护组，原准备配送到前方来，有人说不吉利。我正愁没有担架，如何护送许庆林一起撤退？这时我和一排长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到竹林，急中生智，不谋而合决定就地取材，用竹子制作简易担架。一排长立即组织人员就地砍筏两根竹子，用两件雨衣和绒衣，将其袖子穿进两根竹子上，再用背包绳绞织而成简易担架，这个简易担架救了许庆林的生命，也救了山下的战友们。
　　（图为杨参谋一排长沉着冷静商量护送伤员方案）
　　据潜伏组人员回忆战斗打响时的情况：我潜伏组突然发现距我潜伏2组位置20米，出现30余名揣枪搜山之敌，对我潜伏组三面包围面来，我捕俘组人员临危不惧，沉着冷静，先敌开火，当场毙敌14人、击伤敌10余人。乘混乱之机，我副班长许庆林猛然跃起扑抱一名敌人，但当即遭到周围3名敌人同时射击，许庆林多处中弹身负重伤，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许庆林依然向坡下滚去，身后留下一条红红的血带。二排长李新昌奋力还击，毙敌4人。激战中，敌人一发子弹打中捕俘手张祥胸前弹匣内。
　　战友们将许庆林放进简易担架中时，已10点多钟了，时间就是生命，在炮火的掩护下全体人员快速撤退。我再次请求上级炮火持续支援，因为我们走出那个岩洞，有一片开阔地。2人一组抬着许庆林担架，相互轮换、快速通过800米近开阔地，进入森林才有了遮蔽。但是树木树腾，荆棘丛生，抬着担架更难通行，撤退速度缓慢，因为要用砍刀砍掉一些树腾，担架才能通过。
　　约1个小时后，遇到更艰难的困难是爬岩上山，根本就没有上山的路，那个岩坡是潜伏组进入时走过的一条路，有7085的坡度，有树腾、荆棘、长有菁苔的岩石等诸多障碍，起初2人一组抬担架，爬岩上山4人一组搬运担架都十分困难，向上爬两步退一步，关键是坡度太大，担架的重量全落到后面2人承担，担架下头增加为4人，人过多也无法使力，后来下头支撑单架人的脚踩在其他战友的肩膀上，一点一点往上撑，逐步搭成了人梯。后来我们又想了一个办法，用两条背包带分别绑在担架下端，另外两人在岩坡上方分别拉住两条背包带，既能让担架不下滑，保证许庆林安全，又能让下端支撑担架人员松口气，也方便换人扶担架。就这样，我们近30位战友相互轮换，忍受饥饿、干渴、疲劳，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将担架往上撑。
　　许庆林随后没有象先前那样哇哇叫喊了，也许是痛晕住了。连队留守组得知许庆林生命危急，急需输血，由于没有抽血的医务人员，留守组立即组织炊事班等人员出发奔赴前方来献血，但最快需要5个小时左右才能赶到。我们依然担心许庆林的安危。
　　当我们将许庆林护送至陡坡三分之二的地方，副指导员闫保国带领医疗救护组赶到，为争取抢救生命的时间，我们潜伏组人员主动要求为许庆林战友献血，医疗救护人员核对同类血型人员后，就在那陡坡途中，很艰难的从同类血型人员血管中抽出血浆，再给许庆林换上新的血液包，继续补充能量，维持许庆林生命。幸好那一段上山的岩坡是森林，隐蔽条件较好，否则我们护送伤员撤退，会面临更多危险。
　　经过我们山下近30名战友同心协力，共克难艰，大约下午13点左右，护送许庆林的担架通过了最陡的岩坡，进入到缓坡地段，指挥组、火力组已经赶来接应我们，这时出现更多同类血型的战友自愿勇跃献血，组成抢救许庆林的流动血库。许庆林急需的血解决了，抬担架的人增多了，道路也平缓一些了，潜伏组人员好不容易能轻松一下。这时我炮兵掩护火力逐渐减弱。虽然我们还在境外，应该脱离了越军地面部队追击的可能，但存在敌炮兵火力和小股特工人员报复性袭击的可能，所以回撤的途中仍不敢麻痹大意，尤其是摸不着看不见的地雷不敢忽视，大家都小心谨慎沿我们出去的路线返回，尽量避免地雷造成伤亡。
　　3月9日傍晚，我连全部出征官兵终于越过边境线，踏入本土。自许庆林负伤到担架送回国土，花了近9个小时的时间，许庆林安然无事，奇迹般活下来了。
　　1302高地地区伏击战斗，我当场击毙越军20余人，击伤敌近10人，上级炮火支援击退敌后续约2个排的增援兵力。我连重伤1人、轻伤2人；全连荣立集体三等功；3人荣立二等功、20余人荣立三等功、数十人授嘉奖；8名士兵被提升为军官，其中包括许庆林、王和友、张宝奎、胡虎堂、王伦、张学斌、耿波、李小平等在侦察作战中英勇顽强的士兵。（老山杯有奖征文作品作者：杨绍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