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丨陈嗣红巫山红椿寻庙党

　　巫山红椿寻庙党
　　陈嗣红
　　今年的八月，是罕见的酷热之年，避暑胜地红椿土家族乡也达到从未有过的35度之高，来避暑的人络绎不绝，一房难求。在城里很难相见的熟人，频频相遇在这个土家小镇的街上，让人感觉格外亲切。人们悠闲地享受着这片净土带来的快乐，呼吸着高山茂密植被散发出来的清新空气。而那些森林里制造负氧离子的众多大树，往往需要几人合抱，它们是红椿最宝贵的资源，老一辈红椿人默默守护至今的这种生态，也正是种植药材的乐土，这也不辜负药材之乡的美名。
　　八月的红椿，空气中弥漫着党参的诱人药香，浓郁甘甜的味道滋养心脾。今年的酷暑完全没有影响党参的正常生长，甚至让香味还更加浓郁。我们一行散步在从大坪村到庙宇镇的路上，夜风习习，凉爽惬意，周围漆黑静谧，远处坝子里的灯光闪烁一片，一时间竟有站在天上看人间的错觉。
　　沿路看到村民院坝里的竹笆折上晒满摆放整齐的党参，夜灯下，一家人正忙碌地用七搓八扳的党参非遗传统技艺，整理着白天挖来的鲜党参。筐里参差不齐的带泥的鲜党，经药农的双手几搓几扳，华丽转身为标准整齐的党参药材。院子里昏暗的灯光，将药农的身影拉得很长，党参在他们的手里有节奏地扳出咚咚的声音，那声音随着沉沉夜色消失在对面的山崖。眼前的意境，让人仿佛回到《齐民要术》里的农耕世界，那些千年的传统技艺，其实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们，精湛严谨的手工一直在民间继续，在这些朴素又知识丰富的村民的生活里。
　　放马场，一个神奇又神圣的地方，庙党的主要产区。曾经是巫山到建始的古盐道驿站，过往骡马队都在此地歇脚放马，有供骡马队搭伙烧水的小店，千百年来留下许多浪漫又传奇的故事。境内的上下千丈岩瀑布，一个气势磅礴，一个秀美灵气，优质的龙洞水，担负着庙宇坝子、铜鼓镇和红椿乡十几万人的生产生活用水。今年罕见的大旱竟然让从未断流过的下千丈岩干涸，水库的水几近见底。所幸上千丈岩虽没有往日壮观的瀑布景观，但清澈的龙洞水还是源源不断地流向千丈岩水库，这么宝贵的水资源环境，应该归功于红椿茂密的森林，还有默默守护这些生态的红椿人。
　　很多年以前，第一次来到放马场，正是党参花开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坝子里，坡田上一片青绿，党参的喇叭花低垂在绿色的藤蔓之下，让人不易觉察。蹲在田边将党参藤提起，藤上开满淡黄绿色花朵，花片上点缀着淡紫堇色斑点，晶莹剔透，朴素高贵。它们低下十分美丽的头颅，不以华美示人。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那些倒钟型花朵低垂的本质，它们从植物的世界华丽转身，在中国本草中显示出治病救人的神性光芒。
　　明代大医家龚延贤所著的《药性歌括四百味》中，将党参位列第一，并概述党参的功用性味为：人参味甘，大补元气，止渴生津，调营养卫。一句大补元气，将党参推向至尊地位。党参，因有人形，又是补益人之根本，因此，在古中医典籍中被尊称为人参。《本草纲目》说，党参根如人形，有神，故谓之神草，称为上品。有补五脏，安精神，通血脉，止消渴的功效。党参以色黄，化渣，香浓甘甜为上。而红椿的庙党，正是以入口化渣，味道香甜，深受人们的喜爱，被用于药膳的主要食材。
　　在红椿，在大片的党参地里，在今年的超级烈日下，药农正飞舞着锄头，收获他们用了长达四到六年的辛苦管护才长成药材的党参。他们被太阳晒黑的古铜色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一位身穿青布衣杉的老者，看到我们的到来，停下手里的农活，直起身将粗糙的双手杵在锄头上，脸上漾着质朴和善的笑容。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神农的身影，框里装着的是他尝百草后筛选出来的上品人参。那手里杵着的分明是巫咸的药锄，大巫的智慧深藏在他们沟壑纵横的前额里。也许，神农，巫咸，他们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只是以另一种形式一直护佑着巫山的人民。
　　红椿，因为党参，因为那个神秘的龙洞，还因为高达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森林覆盖率，成为人们向往的理想生活之地。而我看到的红椿，是一扇连通上古，与神农、巫咸对话的时光之门。在龙洞，仿佛能看见大巫师岐伯正在精心挑选他的疗愈工具，那些天然油润的砭石之秘。也能看见巫咸用地枯萝叶叠成的盒子，舀一盒龙洞的神水，为人们祛病消灾。
　　在大坪村，偶遇曾经在老城一起做事的陈妹，几十年来，我们一直像家人一样互通往来。陈妹的娘家在人们口中的老高山，海拔近两千米的飞播林场，与湖北交界，人烟稀少。由于野猪成群，粮食很难种成功，但森林覆盖率高，土质肥沃，海拔又高，非常适合药材种植，陈妹的哥哥陈平就是药材种植大户，一大片翻过的泥土还残存很浓的党参味道，陈平说，有湖北的药商刚刚买走种了六年的党参。
　　陈平带我们去看他的药材基地，走过坑坑洼洼的绕山机耕道，放眼望去，党参正是收获季。药农在田里排成一排劳作着，一位大姐拿下头上的草帽，手里抱着一大捆杂草堆在路边，她们被太阳晒得黑红的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开心地与我们打招呼。
　　陈平说，他买了几台挖掘机，在外包一些小工程，所得收入就来支付村民的工资，是赚是亏，全看药材市场这一年的价格起伏。但红椿人种药材，不管能不能赚，赚多赚少，他们都在种，那是传承在基因里的对药材的敬畏，更是对这片能出上品药材的土地的敬畏！
　　在放马场的党参地里，我顺手摘下一朵党参花放在嘴里品尝，立即被香浓甜脆的口感惊艳到了。于是，我在古树人家的腊肉汤锅里，放一些鲜嫩的党参花和党参的嫩苗，主人怀疑地舀一勺入碗，试探品尝，然后惊喜地感叹说：真好吃！没想到党参花还可以当菜吃。党参炖鸡汤，是老巫山人的高级补品，是生小孩后必备的月母子汤，也是招待贵客和过年过节餐桌上的主角。其实吃花与嫩苗在老巫山人的眼里有点花哨，但我以为生活有时候就需要一点花哨。
　　清晨采下的党参花，花瓣上的露珠还闪着浸润的光，白色的浆汁还停留在花蒂。我用清水泡泡，然后撒在芙蓉鸡蛋羹上，普通的鸡蛋羹立即有了皇家的贵气。而我觉得最妙的吃法一定是高汤参花盅，用文火炖一锅党参老母鸡汤，将党参花入汤盅上桌，随一碗清透的高汤，徐徐倒入汤盅里，一碗高级感十足的高汤参花盅就完成了。
　　手捧汤盅，参花还鲜活地在汤面绽放，慢慢交融的药香与鲜味在房间弥漫，还没有品尝，就已经置身在芳香疗愈的氛围里了，细细品味，参花甜脆，汤鲜味醇，十分享受。在大山深处，品味这样的仙食，凡尘的那些纷纷扰扰早已随风飘散。窗外的一片云，是神女欣慰的目光吗？
　　随着气温的逐年上升，红椿的避暑康养产业越来越红火，我应红椿乡邀请，在大坪村委会集体经济的厨房里，教村民做党参烤鱼，我喜欢这样的活动，希望能帮助红椿培育出一种特色药膳餐饮。红椿的一乡一品，不用思考，一定是那些美味又养生的庙党菜，假以时日，从党参煎饼，庙党炖鸡、干煸党参、辣拌庙党、党参烤鱼等，能构成一桌庙党全席时，一定会让更多的游客慕名而来。
　　来呀，来吧，和我一起走进红椿，走进世间最好的党参的世界。从田间地头到餐桌茶点，目之所及，味之所及，你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尝到的，都是庙党，在这里庙党的身影无处不在
　　巫山有庙党庙党在红椿！
　　（作者为巫山县作协会员）
　　编辑：罗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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