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上将张宗逊回忆西北野战军从内线防御到内线反攻

　　从内线防御到内线反攻
　　蟠龙大捷之后，胡宗南集团游行了两个多月，损兵折将，粮食补给困难，士气低落，疲惫不堪，虽然已侦察得知我军主力在安塞、真武洞、龙安地区休整、但已无力再战，只得将其部队集结在皤龙、青化砭、拐峁地区补给休整。就在我军和胡宗南集团作战的时候，青海、宁夏二马部队侵入我陇东、三边分区，并分兵进行清剿。我军在安塞地区龙安镇休整，因胡宗南集团大肆抢掠破坏，粮食供应很困难。野司决定集中主力歼灭二马的有生力量，然后南下关中或北上三边，调动胡宗南集团，继续寻机歼灭敌人，并解决粮食问题。五月十九日，经侦察查明胡宗南集团的主力部队仍在休整未动；青海马步芳的陇东兵团整编第八十二师师部和第一百旅驻在西峰镇、宁县地区，骑兵第八旅驻庆阳、合水、西华池地区；宁夏马鸿宾海固兵团整编第八十一师师部、暂编第六十旅驻环县、蒋台、元城镇地区，第三十五旅驻羊圈山地区，骑兵第二旅驻大钵、曲子、悦乐、阜城地区；马鸿逵宁夏兵团整编第十八师分驻在盐池、定边、安边一线。五月二十一日，我军各部队作好准备之后，我率第一纵队为右路，从龙安镇出发；新四旅和野战军直属队为中路，从真武洞出发；第二纵队和教导旅为左路，从安塞出发；一起向陇东开进。西北野战军经过八、九天艰苦的行军，越过陕甘交界人烟稀少、梢林遍地、一片荒凉的子午岭。我第一纵队在五月三十日，向蒋台的敌军据点发起攻击，全歼守敌第八十一师六十旅的第一七九团，活捉了上校团长马奠邦。马奠邦是马鸿宾的女婿，我们将他押送野司，彭德怀同志为了做马鸿宾的工作，经过一番教育，把他放了回去。我军中路部队也攻下了悦乐，消灭了敌骑兵第二旅第三团；左路部队围攻合水，给守敌以杀伤，并击溃了从庆阳来增援的敌第八十二师。我军突破了敌人经营数月的一百六十多里防线，为向北发展打开了缺口。这次出击，野战军一些部队产生了轻敌急躁情绪，同青马第一次交锋，对青马部队的宗教统治、宗族关系、士兵愚昧顽强认识不足，造成不应有的伤亡。根据当时敌情，野司决定进攻环县，围城打援。野司部署，我第一纵队由城东北到城东南，新四旅由城西南到城西北围攻环县城；第二纵队在城东南和西南协助攻城并打援；以教导旅在环县以西准备打击增援的敌独立骑兵第五团；陇东分区独立团在三岔和驿马关进行游击活动；陇东骑兵营对洪德城方向警戒。
　　六月十三日，第一纵队到达指定阵地。十四日在环县西北配合新四旅击毁向环县赶运物资的十几辆敌军汽车。驻守环县的敌第八十一师全部缩到环县城里。环县城当时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城西的王家原是敌人主阵地，打下这个阵地，就可以居高临下，用迫击炮打环县城，敌军就很难固守了。
　　六月十五日，总攻环县开始，第一纵队三五八旅在第二纵队独四旅的配合下，经过一昼夜的激烈争夺，于十六日上午，胜利地攻占了敌人的主阵地王家原，新四旅同时攻占了玉皇山。敌人全线动摇了，下午一时，敌人扔下了山炮、野炮、平射炮等重型武器和装备物资，集中全力从第二纵队三五九旅和第一纵队独一旅的结合部城东原突围逃跑。三五九旅一直追到洪德城附近，除了部分骑马的军官和骑兵逃脱以外，其他残敌全部被截住。这次战斗，西北野战军给予敌第八十一师歼灭性的打击，缴获了敌人全部重型武器，这都是马鸿宾苦心经营了多年的血本。
　　宁马第八十一师的惨败，使胡宗南十分震惊，急忙将主力部队调到固原加强防御、控制宜君以西地区，防止我军出击关中和陇西。根据当时的形势，野司决定在雨季和暑天到来之前收复三边。三月中旬，当胡宗南逼近延安的时候，马鸿逵即倾巢出动进犯我三边分区，井企图长期统治这一地区。六月二十五日，我军即隐蔽从环县北进。二十九日，部队走进荒漠苦水地区，冒着塞上暑大的酷热，在烤得发烫的沙漠地带，忍着干渴走了一整天，到达定边南山。三十日，第一纵队和新四旅立即向定边发起攻击，教导旅到定边西南截击可能向西逃跑的敌人。老奸巨滑的马鸿逵吸取了第八十一师在环县惨败的教训，命令他的部队保存实力不战而逃。当我军部队接近定边城郊的时候，守敌骑兵第十旅第二团即放弃定边县城，绕到长城外面逃跑。因为我们都是步兵，而敌人是骑兵，追击了一阵，还是被他们跑掉了。这大第二纵队也攻占了砖井堡。七月二日，第二纵队独四旅攻占安边。七月七日，第一纵队继续西进，攻占盐池城，歼灭敌骑兵第二十团一个连，敌人向西退走，至此三边分区全境收复。
　　七月二十一日至二十三日，党中央在靖边县小河村召开了前委扩大会议。毛主席和周恩来副主席主持了会议，参加会议的有任弼时、陆定一、杨尚昆、彭德怀、贺龙、王震、陈赓、马明芳、贾拓夫等同志，我也参加了会。这次会议主要研究和部署我军向全国的战略进攻，以及在战略进攻中三路大军相互配合的问题。会议根据党中央和毛泽东、周恩来的意见，决定把主力打到外线去，将战争引向国民党统治区，在外线大量歼灭敌人，并作出相应的决议：由陈赓率领太岳兵团。向南渡过黄河挺进豫西，开辟豫陕根据地，东向配合刘伯承、邓小平领导的晋冀鲁豫野战军挺进大别山，西向配合西北野战军，东西机动作战；西北野战军北上出击榆林，继续把进攻陕北的胡宗南集团拖住。
　　七月二十二日，西北野战军从三边先后东移到子洲县的水地湾、双湖峪等大小理河一线集结。中央军委命令晋绥军区的许光达第三纵队率独二旅、独五旅由葭县（今佳县）以北西渡黄河，拨归西北野战军建制。这样我军参加榆林战役的部队共有八个旅，并指挥绥德分区警备四团、警备六团。由于榆林地区运粮非常困难，野司决定各部队都要轻装，每人都携带四至六天的粮食，后方再继续筹集粮食供给。八月初，我第一纵队并指挥绥德分区第四、第六团经由武家坡，北渡无定河，向榆林攻击前进。兄弟部队也同时攻击，在两天之内就扫除了榆林守敌设在东起神木高家堡，西到横山响水堡，长达二百余里防线上的大部分外围据点。八月六日上午九时，我第一纵队在第二纵队协同下攻占三岔湾，全歼敌新十一旅二团和第二十八旅八十二团二营和团属卫生队。七日，我们乘胜攻占城南高地和飞机场，并包围城西南部；第二纵队绕到城东，包围了城北和城西北部；新四旅包围城东南部；第三纵队推进到城东，我军完成了对榆林的包围。
　　榆林，是国民党设在晋陕绥边境的一个反动堡垒，守敌是邓宝珊部第二十二军等一万五千余人。榆林地处长城线上，西面为广阔的沙漠，北、东、南三面环山，山上高地多为沙丘，不易构筑工事，榆林城墙坚厚，猛一看好象城墙很低矮，容易攀登，其实是城墙外堆积很高的沙丘，沙上不易运动。
　　榆林城外有凌霄塔、观井滩、无量殿等坚固据点，构成火力网，总的来说，榆林城易守难攻。十日我军开始攻城，我第一纵队三五八旅七一五团打开了小西门，第三营九连迅速登上城墙。但是因为突击队的指挥员未到前面指挥，使第二梯队和第一梯队失掉联络，未能跟着进城。第九连在城上孤军作战连续打退敌人三次反冲击，坚持到第二天拂晓，只得退出城外。其他部队攻城北门和东门，用强攻和爆破部没有成功。
　　蒋介石得知我军围攻榆林，深怕榆林丢失，宁夏就会孤立，胡宗南一旦失去北面邓宝珊的配合，也必然影响西北整个战局。他急令胡宗南以十个半旅六万三千多兵力，分路北进，井以钟松的整编三十六师组成援榆快速兵团，沿长城外沙漠地区，取捷径日夜兼程，来增援榆林。
　　我军得到胡宗南部北进的情报，估计敌人沿咸榆公路经响水堡、归德堡北上的可能性较大，准备在归德堡地区打援。十一日夜里，部队再次攻榆林城，因为仓促准备爆破，药量不够，也没有成功。没料到敌第三十六师五个团，避开了我军阻援部队。十一日晚间逼近榆林。野司认为我军已经达到了调动胡宗南主力北上，配合陈赓兵团准备南渡黄河挺进豫西的目的，我军在榆林己来不及调整部署，为取得主动，果断地决定部队撤出榆林战斗。野司命令第二纵队向长乐堡移动，诱敌北进，其他部队在十二日向榆林东南方向隐蔽集结，待机歼敌。第一纵队转移到归德堡以东的万家寺一线山区集结。
　　西北野战军在沙家店西北、榆林东南集结，西、北两面都是沙漠，东侧为黄河，地区狭小，没有回旋余地，粮食补给尤其困难。野司为了保障后方机关安全并迷惑敌人，决定以一个小部队掩护西北局机关和后方医院等单位，迅速东渡黄河。果然，敌人根据空中和地面侦察，误认为我军主力正在东渡黄河，胡宗南欣喜若狂，下令迅速追击，勿失此千载良机。钟松率第三十六师在十二日进到榆林城以后，第二天即掉头南下，这家伙自恃援榆有功，骄横异常，叫嚣要一战结束陕北战争。刘戡率第二十九军和第一军九十师由绥德向霞县北进，妄图和钟松夹击我军在葭县西北地区。
　　形势非常严重，我军背靠沙漠，侧水侧敌，党中央机关处在葭县乌龙铺以东的曹家庄，野司派第三纵队立即接应中央机关，转移到葭县以北的安全地带。部队缺少粮食，有一段吃黑豆、糠秕，甚至宰杀驮运行李的骡马充饥。
　　全体指战员不顾饥饿、疲困和艰险，为了保卫党中央和毛主席，始终保持着高昂的斗志。八月十七日，刘戡部继续向霞县逼进。而头脑发昏的钟松竟远离主力孤军冒进，他以第一二三旅附第一六五旅的四九三团为前梯队，从镇川堡向沙家店以东的乌龙铺前进；第三十六师师部和第一六五旅为后梯队，向沙家店及其以东前进。野司注意到敌三十六师孤军冒进，井拉成一字长蛇阵，这是极好的战机，决定在沙家店地区伏击歼灭该师。我第一纵队集结在高柏山、老虎讫塔地区，任务是协同第二纵队在沙家店地区围歼敌军后梯队。
　　第二纵队由北向南进攻，我第一纵队绕到沙家店西南地区，由西南向东北进攻。我们命令各部队在十八日上午由老虎圪塔一线向前运动，以独一旅三十五团进到沙家店以西白家担任抗击镇川堡可能来援的敌人，同时堵击敌三十六师逃向西面的残敌。十八日上午，部队向指定地点开进。突然天空乌云密布，霎时间狂风大作，闪电雷鸣，下起瓢泼大雨来。狂风暴雨引起山洪爆发，满山遍野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汪洋。部队只得停止行动，集结在一些山头、高地上，有些战士把衣服脱下来裹在机枪上，怕把机枪弄上泥水、宁可光着膀子冷得直打哆嗦。直到黄昏以后，风雨才逐渐变小，各部队都抓紧时间休整，准备战斗。
　　十九日上午，敌刘戡部还在葭县以西的神泉堡。下午，钟松率整编第三十六师师部和第一六五旅（欠第四九三团）进到沙家店以东，在泥沟则以北、张家坪以南构筑工事，并电令其在乌龙铺的第一二三旅，连夜向沙家店靠拢。
　　但是敌一二三旅怕黑夜里行军会遭我军伏击，当夜只令配属他的第一六五旅四九三团先走，该旅原地不动。
　　十九日黄昏前，风头转了方向，吹起东南风，乌云散开。山头上、山沟里，腾起白蒙蒙的雾气。黄昏以后，一路路部队，在山头上和沟渠里，向沙家店地区运动。二十日拂晓，敌四九三团和钟松会合。我们原计划是等敌人离开阵地东进的时候，在运动中将其歼灭。但是，当我们按计划规定时间发起攻击时，敌人还未出动，就打成攻坚战。独一旅七一四团第一营对均家沟以南的敌阵地攻击，一举攻占了敌人防守的有一座古庙的高地。三五八旅七一六团也攻克了沙家店以东高山阵地。打到上午十时，几架敌机飞来助战，地面敌军乘机反扑，我第一纵队各部队把敌人打了回去，井乘胜夺取了均家沟以南几个高地，独一旅主力攻占了沙家店东南的郝家岩敌阵地。敌一二三旅在当日凌晨四时从乌龙铺向沙家店开来，他们不敢走大路，而是沿着山梁走。当敌一二三旅走到常高山的时候，被教导旅和新四旅包围在常高山附近。
　　这样敌三十六师被我军分割包围，切成两块。下午一时，彭德怀司令员发出歼敌动员令：彻底消灭敌三十六师，是我西北战场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反攻的开始；收复延安解放大西北的开始。为着人民解放事业，继续发扬你们无限英勇精神，立即消灭三十六师，活捉钟松，号召你们本日黄昏以前胜利的完成战斗任务！我们马上将这一动员令转达给部队。
　　部队接到野战军首长的战斗号召后，全军振奋，个个奋勇争先，向敌人展开猛烈的攻击。第一纵队和第二纵队密切配合向敌三十六师师部和一六五旅阵地攻击。战到下午五时，各路攻击部队已占领敌人主要阵地。但是由于有些部队迂回的路程较远，又加上大雨之后道路泥泞，未能将敌人的退路全部堵死，敌三十六师师长钟松和第一六五旅旅长李日基得以带少数人逃掉，其余敌三十六师师部和一六五旅全部被歼。当天黄昏，新四旅和教导旅也将敌第一二三旅全部歼灭。沙家店战斗，我军共毙伤俘敌第一二三旅旅长刘子奇等共六千余人。
　　在西北野战军围歼敌三十六师时，镇川堡的敌人曾东来增援，被独一旅三十五团击溃。第三纵队和绥德分区第四、六团在乌龙铺阻击刘勘亲自率领来增援的两个半旅，歼灭敌人一部，保证了沙家店歼敌。
　　战后八月二十三日，野司在前东原村召开旅以上干部会。毛主席、周副主席和任弼时同志从离沙家店仅四十多里的梁家岔，骑马来到前东原村。毛主席在旅以上干部会上讲了话，他高兴地说：这一仗打得好啊！侧水侧敌本是兵家所忌，而西北野战军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就吃掉了敌人一个师，取得了前无古人的胜利。这一仗，是西北野战军由内线防御到内线反攻的转折点，它将使西北形势很快发生变化。彭德怀司令员接着说：这一次是党中央、毛主席领导得好！也是全军指战员共同奋战的结果。明天陈赓兵团就要由潼关以东跨过黄河，这样潼关告急，西安吃紧，胡宗南必定会叫刘戡、董钊率兵南窜。我们要做好一切准备，不顾一切疲劳和困难，发扬我军连续作战的光荣传统，乘胜追击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