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广西的钦州、防城港一带行走,遭遇十万大山,当时不由得心里一震。不同于在西藏震惊于喜马拉雅的雄伟,在川西惊讶于贡嘎山的直冲云霄,在滇西错愕于梅里雪山的白雪皑皑,十万大山不是以其雄,而是以其数把我给震住了。我从此便以广西为山之王国了。 后来,在钦州的浦北和玉林的博白、福绵、兴业之间,又遇见六万大山。虽然突然少了四万,还是再次在心里引发了级别不小的地震。十万加六万,就有十五万大山了,何况还只是广西的西南一隅,这更大大加深了我对广西很山的印象。 再后来,盘桓于广西北部的河池的罗城和环江时,又与九万大山迎头相遇,几年前的心理震动再次触发。便不免狐疑起来:且不说地处世界屋脊的西藏和青海,也不说拥有乔戈里峰和帕米尔高原的新疆,即使是处于第二级阶梯的云南和贵州,也不敢山以万记。再看邻近的湖南,其武陵山和雪峰山,无论挺拔的高度、延伸的长度,还是历史上的知名度,都足可傲人,也只是平平常常地叫山。更亲近的广东,一东一西两大山脉分别叫莲花山和云雾山,纵贯中部的更长的山脉,也只是怯怯地唤作九连山。即使放眼整个中国,只有辽宁的千山,胆儿略大,也不敢称万。 是广西人霸气、傲气、豪气、横气吗?其实,跟所有的省份相比,广西人历来行事低调,大多和顺诚朴,几千年下来,也只是在广东人洪秀全的鼓动下,轰轰烈烈地闹腾了一回,那也是为追求中原人所宣称的大同理想。其余时日,一直安安静静,不事声张。又何以在山的取名上,如此飞扬呢? 便去考证,权威的《广西山名解读》认为:十万、九万、六万,其实在壮语里并非数字,而是另有寓意。十万系适伐的汉语记音,意为顶天。九万是壮语九怀的汉文记音,意为水牛头。六万在壮语里,意指甜水谷。 广西的山脉,不只这威名赫赫的十万大山、九万大山、六万大山。中部更有大瑶山,又名大藤山,为桂江与柳江的分水岭;有大明山,亦称大鸣山,为南宁市民观光之圣地。东部还有大容山,处郁江平原与玉林盆地之中;更有云开大山,横亘于两广之间。北面还又有大南山,斜贯于龙胜;有大苗山,横亘于融水。 广西地势自西北向东南倾,有盆地之称,而山多称大,或因为这里发达的喀斯特地貌,又在大地之下挖掘了数以千记的洞、坑和弄。广西人不独把山叫成十万,也把弄喊出七百。或许,千百年来,于生计中辛勤奔波的山民们,渺渺于自然的造化,既临惧于穴之深邃,更敬畏于山之高大和绵延。 广西的山,虽不及青藏之雄,不及云贵之峻,不及陕甘之峭,却万千丛立,逶迤秀出,配以十万、九万、六万之数,暗合中华文化绵绵宏大之意,也足以壮行者之襟怀。 既然杭州的灵隐山、南京的钟山、上海的佘山都敢称山,谁又能说广西的万千峰丛不是山呢?无论你行船于西江之上,浮舟于漓江之中,戏水于明仕河边,你又能说还有哪里的山美得过广西的山呢? 山不能过来,我就过去吧。愿上苍假我以时日,许我以清风,伴我以明月,将广西的十万大山,一一品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