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2017年,戴威接受采访时说,自家共享单车的押金随时可退,不会动用。 才过去一年,用户就发现押金退还的周期越来越长。 从最开始的1至10天,直接拉长到15个工作日。 2018年10月,天眼显示,戴威不再担任公司法人代表,突然下线。 交了99块钱押金的广大单车用户慌了,赶紧上线申请退还,但大都为时晚矣。 2020年,APP上排队退押金的人数,已达到1659万。 时至今日,还有千万级网友在线高呼:小黄车,退钱! 短短三四年时间,戴威是如何从手握百亿融资的90后创业新星,沦落为人人喊打的老赖。 今天,我们来一探究竟。 (戴威) 1991年,戴威含着金汤匙出生。 父亲是国企高管,母亲是老师。 家里有钱有权,从小对他就是精英式的培养,按照学霸的路子一路向前。 2009年,戴威在重点中学人大附中毕业后,从老家安徽移民至北京。 凭借特长加分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就读光华管理学院金融系本科。 那一年,他18岁。 能够考入国内最高学府,就已算得上是人中龙凤,而戴威似乎还要技高一筹。 在人才济济的北大,戴威依然表现亮眼。 一年的适应期过后,他开始发力。 他先是筹建起光华职业发展协会,挂靠学院的职业发展中心,为刚进校园的懵懂新生,或即将毕业的社会小白,提供职业规划服务。 该协会被学校表扬为学生工作的创新,戴威也因此迅速成为新生佼佼者。 在自己的组织能力得到充分认可后,他再接再厉,初涉商业领域。 大二那年,戴威针对在校学生,推出刷夜业务。 通宵泡过网吧的朋友,应该对这个词有所耳闻。 大考来临之前,不少学生苦于没有点灯奋战的场所,解决办法无非三种: 要么外出租房,要么实现全方位自由; 要么抓紧宿舍熄灯前的白昼光阴,惜时如金; 要么熄灯后,在蜡烛、厕所灯的昏暗照射下,继续努力。 第一种成本太高,不是谁都负担得起的,后两种也是治标不治本。 家里不差钱的戴威,敏锐地察觉到学生对熬夜通宵的刚需。 阔气出资,与学校附近的茶餐厅合作。 以每晚一二十块的价格,把夜晚和地点出租给备考的同学,助人富己,生意一度火爆。 19岁的戴威第一次创业,就旗开得胜。 第二年,随着知名度越来越高,戴威当选为学院学生会主席,并被评为优秀学生干部,获得五四奖学金等诸多荣誉。 他的拥趸与日俱增,俨然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同学们形容他有一种老干部的气质。 除学业和事业外,戴威的业务爱好也很吸粉:单簧管和足球。 他曾是学校交响乐团单簧管首席,说音乐能排除杂念。 同时,在足球赛场上,也留下过他挥洒的汗水。 为参加新生杯比赛,他放弃了当天的托福考试,助力球队夺冠。 他激动的表示: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喜极而泣的涵义。 想必这种感觉,是中国男足许久不曾尝过的滋味。 戴威的纯理想生活,是做一名足球运动员。 可是年轻人的理想,总是不断地变换更改。 很快,他又发现心头所爱。 戴威刚进大学时,第一个加入的社团,既不是交响乐,也不是足球,而是自行车协会。 从第一次去凤凰山骑行拉练后,戴威就爱上这项运动。 大学期间,他跟着社团上山下乡,进行过多次上千里的长途骑行。 在校内,单车也是学生的日常代步工具。 因为校园大、学区多,为了在时间就是知识的高知学府全力以赴,自行车是最快速方便的交通工具。 所以,戴威认为自行车对每个学子来说都必不可少,这也成为他之后创业的坚定信念。 然而,光有需求还不足以创业。 找准痛点,才有市场。 戴威的痛,来自切身体会。 本科4年,他被偷了4辆车,平均一年一辆。 周围不少同学,也几乎都收获过单车失踪的惨痛经验。 某些有钱的主儿,一趟北大之旅下来,能被动捐出去12辆之多。 即便车在,戴威也常常感到不够方便。 比如有时他把车停在东门,办事到了西门,想要骑车回去,车却不在身边。 无法像手机一样随身携带、像兄弟一样随叫随到。 怎么让自行车在任何时候,都能为我所用,且不失窃,成了他日思夜想琢磨的念头。 还没等他想清楚,毕业季来临。 2013年6月,戴威本科结业后,没有急于投入社会大展身手,也没有留校深造,而是选择去青海支教。 他的理由很纯真:对广阔的世界抱有向往。 而且,他觉得既然都去偏远地区支教了,肯定很艰苦,既然如此,那就选个最艰苦的。 于是,他来到青海东峡镇,当数学老师。 这一干,就是一年。 在这里,他如愿体会到什么叫艰苦。 因为没有自来水,每天早上,他都要拿一个水桶去外面接水,当做一天吃喝拉撒的用度。 厕所建在离家半小时的远处,若半夜内急,要么忍受腹内翻江倒海,憋到天亮; 要么忍受冬天零下三十几度的寒冷,要么起床穿衣前行。 上一次城,要等半天公车,山路崎岖,晃得全身骨头架子都要散架。 戴威再次觉得痛苦,怀念在学校有单车的日子。 于是,他和支教同事商量买了一辆山地车。 周末的时候,他就骑车往返县城和镇里,时不时搞个周边游,清苦的日子倒也自得其乐。 戴威回忆起这段历练:不仅教会了孩子代数和几何的算法,还骑车看遍了青海大部分壮美河山。 同时,因为亲身体验过西部山区的相对落后,戴威有感而发,想要做些事情。 他和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在青海注册成立NGO(非政府组织)西部愿望教育基金,希望让这里的孩子接受平等的教育机会。 这个公益组织,不算正儿八经的创业者。 但对戴威来说,这是团队初建的契机,也成为他把爱好融入事业的前奏。 2014年2月,为了把爱好发扬光大,戴威和四位校友在青海大通县一个小房间里,创立北京拜克洛克公司,初定方向为骑行旅游。 并注册域名为so,意指骑车的声音嗖。 这是他的第二次创业,初衷很简单:做一个最全球化的服务,让更多人热爱自行车。 因此,他给小黄车设计的Logo为ofo,从字形上就让人联想到自行车的样子。 但这时,一切都还只是个在小山村里兴起的想法,没有落地。 直到他接触到资本,才成为他飞升,以及陨落的开始。 同年10月,23岁的戴威回京,返校攻读研究生。 在一次创业交流营上,他结识到著名投资人徐小平。 徐小平了解到他们的基金会,问:你们一年能募捐到多少钱? 戴威很自豪地回答:一年能募到15万。 徐小平不以为然,建议他:那也有限,不足以改变世界,你不如创业试试。 戴威受到启发:创业成功的影响力确实更大,能帮助更多人。 彼时,他在京组织的骑行旅游团,已从两三个人朋友,发展到四五十人,他觉出时机已到。 说干就干,在北大师兄的引荐下,戴威顺利拿到唯猎资本的第一笔天使投资100万。 在接下来一年时间内,他成立专业的骑行领队团,开拓出近10条骑行旅游路线,发展爱好者近两千人,筹办多次大型骑行旅游活动。 骑行团的影响力,很快在京圈扩散开来,成为当地有名的户外组织之一。 戴威的二次创业,似乎跟第一次一样顺利。 但这次毕竟不是局限在校园里的小打小闹,成功哪有这么容易。 第二年,瓶颈出现。 尽管爱好者众多、市场广阔,但稳定性差、极易变动。 除低频、小众的客观现状外,收入来源无保障、户外风险大等因素,也制约着骑行团的发展壮大。 2015年4月,戴威盘算营收,账上弹尽粮绝,只剩下400块钱。 如果就此接受失败,或许之后就不会陷入更大的困境。 但戴威此前从未失败过,他不甘心: 我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骑行一定可以诞生出更好的发展路径,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去找。 这时候,他想到了曾经的痛点。 2015年9月2日,一篇题为《这2000名北大人要干一票大的》帖子,在校园内网流传。 这是戴威团队通宵赶出来的宣发稿:在北大招募2000名勇士,捐出自行车。 这2000人可以免费使用这2000辆自行车,其他人付费使用。 一时间,戴威宿舍楼下人满为患、单车塞道,都是来给他送车的。 戴威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又筹到150万融资,风风火火转型共享方向。 他走遍北京近20所高校,对学生的出行及自行车需求进行调研分析。 随后,研制出具有自主产权的智能车锁,并购买和回收车辆,统一改造,一辆辆夺目小黄车应运而生。 9月7日,单车共享APP正式上线。 第一天就接到200多个订单;一个月后,日订单突破3000单。 戴威的ofo,不仅是中国首个校园单车平台,也是全球第一个共享单车公司。 互联网自行车的独创模式,很快引来大批资本青睐。 2016年2月,戴威拿到金沙江领投、东方弘道跟投的1500万A轮融资; 4月,获得真格基金等联合注资1000万A融资; 9月,获得经纬中国、滴滴等数千万美元B轮融资; 10月,获得顺为、中信等更多大佬的1。3亿美元C轮融资。 在资本的强势加持下,短短一年,戴威就拿到上亿真金白银。 他曾说: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有点慌。 但有钱人的不适感很快过去,与之同步的,就是疯狂烧钱。 2016年5月27日,戴威举行爱疯骑校园骑行活动。 凡参与的学生,都有机会抽中iPhone7、kindle、Beats耳机等大奖。 活动范围不限于北大,而是全国30多所高校,都同步上线此活动。 只要在527当天,早7点到晚10点使用单车,就能参与。 不少学生为提高中奖率,在一小时内多次用车,从而获得多个抽奖号码。 校园内穿行着一道道黄色风景线,盛况空前。 6月,单车已在全国40所高校运营,累计服务在校师生500万次,拥有40余万师生注册用户,普及率快速提升。 10月,平台覆盖200个校园,用户180万,日均提供出行服务50万次。 11月,戴威已在全国22个城市的校园开展业务,且一直视校园也是城市的一部分。 因此,他宣布:走出校门,向城市进军。 当时公司已有单车16万辆,戴威放出口号:要在年底达到100万辆。 就是说,一两个月内新增84万辆。 按照自购车与他人捐出9:1的比例来算,戴威还需要购入75。6万辆。 一辆车成本300元,光购车费用就达到2。26亿元。 他的野心很大,布局很广,且不怕花钱。 刚好此时的戴威,极其不缺钱。 2017年3月,戴威获得DST等知名机构,砸来的4。5亿美元D轮融资; 7月,又收到马云团队领投的超7亿美元。 戴威的风口项目收钱厉害,花钱更不手软,基本靠两种:铺货和营销。 他斥资千万,请来当红流量明星鹿晗为骑行大使,做自家的品牌代言人,笼络一众年轻潮流群体。 闲来无事又花2000万给一个卫星冠名,还大方给一家媒体每年投放3000万广告。 日常败家也不落下,不是直接在用户群里分享和撒红包,就是以每日使用频次为准,给解锁骑行的用户转盘摇奖。 巅峰时期,每天都能烧掉4000万红包。 喜欢占小便宜的用户,只要站在原地解锁单车,再还车,就能获得一次抽奖机会。 这种成本极低的骗奖方式,戴威乐观认为问题不大。 当被问到如何处理单车的失窃或折旧时,他依旧豪气回道: 找不回来的单车就看做自然消耗。把时间拉长来看,失踪的车辆几乎都能骑出来。 而共享最受诟病的损毁问题,他却天真地相信: 随着人们素质的提高,单车损坏率必定会下降。 国民素质问题,非一朝一夕能扭转。可对公司而言,一步走错,就可朝夕变天。 何况戴威走错了四步。 只不过,在误入歧途之前,他还在经历回光返照般的盛大扩张。 2017年9月,公司奔赴海外,在英国、泰国、意大利、马来西亚等十几个国家,超170个城市大放异彩。 10月,26岁的戴威以35亿元身家,荣登《胡润百富榜》,成为首个上榜的白手起家90后。 他跟马云做朋友、和法国总统当面交流、接受国际知名专访,忙得日理万机,不亦乐乎。 却不知,危机早已潜伏在暗处,伺机爆发。 当时,戴威的共享单车,在国内的用户活跃度高居39。8; 而对手摩拜紧跟其后,份额占比36。4。 金沙江投资人朱啸虎看到二者雄霸天下,向戴威提议合并、共同致富,以缩减巨额投入的零和竞争。 但戴威太有骨气,回怼:资本要理解创业者的理性和决心。 朱啸虎被驳了面子,心有不忿,决然卖掉手中的小黄车股份,离戴威而去。 这是戴威走错的第一步:太过理想化。 曾有国外记者问他: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还是商人? 戴威毫不犹豫回答:我是理想主义者,希望世界和平。 在血雨腥风的商界,讲和平,未免太过另类,但在该和平的时候却感性冲动,没能随势而变。 (戴威和摩拜创始人胡玮炜) 戴威走错的第二步,是始终坚持低成本运作。 花钱如此大手大脚,还叫低成本? 钱是花了,但好多没花到点子上,比如单车质量问题。 用户多次反馈,扫码骑到破损车辆,体验很不好。 这都源于戴威的节约策略:采用便宜的充气轮胎、传统链条,把整车成本严格控制在300元。 反观对手,从一开始就舍得为质量花钱: 车内加入物联网芯片与GPS提高辨识度; 使用防爆实心轮胎; 轴承转动代替传统链条延长寿命; 加入小型太阳能充电功能,一辆车成本2000左右。 一分钱一分货,戴威在烧钱占领市场的同时,忽略了既有阵地的维持,给对方留下可乘之机。 就在戴威拒绝合并的时候,摩拜顺服地接受了美团的收购,从容退场。 之后,虽然马云、滴滴的程维相继找戴威谈过收购事宜,但都被嫌弃钱太少,坚决不卖。 失去大佬庇佑,又拒绝外援辅助,再加上新竞争者陆续登台,戴威的路越来越难走。 但不久后,又有一抹曙光出现。 程维不希望自己投出去的钱就这样打了水漂,便积极撮合投行大咖来给戴威注资。 对方承诺投18亿美元,前提是要经过自家公司审查,订单量达标3000万才行。 戴威心花路放,把家底全部砸向市场,誓要完成大金主规定的KPI。 2017年底的尾牙上,戴威心情大好,还没挣钱,就先花钱如流水。 再次以公款送出价值几十万的牧马人,及数百万期权,美其名曰提振士气。 一连串迷之庆贺后,公司账面比戴威的脸还干净。 这时,对方审查结果下来: 公司管理松散,充满散漫的学生气,腐败管理根深蒂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两个字:不投。 这是戴威走错的第三步,也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这根草,由他自己亲手落下。 从第一笔融资开始,前前后后,戴威总共败光150亿。 钱飞了,戴威逐渐暴躁,把气撒到进驻公司的滴滴团队上。 一怒之下,踢出其执行总裁、高管等关键人物,双方一拍两散。 这第四步错招,直接把自己后路堵死,彻底凉凉。 2018年9月,公司因拖欠货款,被凤凰自行车公司起诉; 10月,戴威不再担任企业法人代表; 12月,法院对他做出限制消费令公告。 12月19日,戴威终于发声,在全员信中饱含深情地承诺: 不逃避,勇敢活下去,为我们欠着的每一分钱负责。 然而,话音刚落,他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徒留下广大用户高呼退押金的怒吼。 2021年8月,戴威名下两家公司相继注销,完全绝迹。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资本助他突围崛起,也让他迅速陨落。 在红利风口,戴威就像被共享时代首先选中的那只猪,在金钱的簇拥下,飘飘然飞了起来。 然而,优秀值积累得太多,就容易对失败掉以轻心。 如果只是自己小范围鼓捣一下,还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但在资本热炒之下,哪怕星星之火也可成燎原之势,一旦风向把握不当,就会引火烧身。 戴威一路走来太过顺利,真以为凡事都能心想事成,忘了在借势之余,摸清楚自身的斤两、找寻到自立的优势。 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机会、运气,来助己平步青云,但也应避免在大浪过后,赤身裸泳。 作者:朱小畅雯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