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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场杂忆:玻璃厂记事

时间:2022-10-19 12:09:24 热评 我要投稿

从0点20到现在,没闭眼。困得我眼睛睁不开,可还得支棱着耳朵,听庄主唧唧哝哝。

天冷了,各行各业都难做,内卷越来越厉害。路边早上有美女在卖肉夹馍,傍晚有三个年轻女子卖抹茶味草莓味的大块薄蛋糕,几个棒小伙在卖玉米、水果、烤串和夹里脊饼。卖了几天,蛋糕不来了,肉夹馍不出摊了,嫩玉米连秸秆一起喂羊了,一大车桃子眼看着烂掉,烤串和里脊饼还在。 

对体制外普通人来说,这是个生存的艰难时期。 

这样的艰难日子,我从毕业就开始过,习惯了。记得郁达夫的一篇小说,写一个老师失业,还生肺病,瘦弱弱的,路过铁匠铺,站一边看铁匠光着膀子热火朝天地打铁,羡慕,感觉人家的铁具如铁镰刀、斧头、铲子之类用处大,谁用就来打制付钱,凭力气吃饭,不会失业。那时我很有感触,觉得既然进不去体制,就这样流浪着工作,多学点东西,见见世面也好。只是没想到工资那么微薄,日子过得这么难,社会地位这么低下。 

本地主产是玻璃。记得那年应聘,hr问家乡哪里,有啥特产,我哪里知道啊!只记得家乡出大红苗扫帚,秋天一马车一马车,堆的像小山,绑好拉集市上去卖。人家提醒,说你们沙河市是有名的玻璃城,你谈谈咋销售玻璃吧!天,我天天上学做题,哪里认识啥是玻璃厂! 

现在才知道,细细叨咕几句。 

大点儿的玻璃厂,生产的玻璃分格法、压延、浮法等,小作坊有划圆、乳化、钢化等。 

大货车拉来原料,如长石、纯碱、高硅砂、低硅砂之类,进厂过磅,送到原料车间,通过皮带廊的传送带进入通红的大玻璃窑,存量几百吨那种。煤气站自制的煤气或外购的天然气给熔化原料,像压面机里出面片那样,一拖一拖引出红澄澄的玻璃头儿,像一匹红布那样趴在辊子上绵延伸展而出,在长长的生产线上逐步冷却,裁刀咔嚓咔嚓,一块一块切下,或1.5米、或1.8米、或2米,最大2米×2.44米见方,那是格法玻璃。 

有的玻璃贩子比老板都心劲儿大,直接找间闲屋子住下,半夜三更不睡觉,凌晨又爬起来盯着生产线,玻璃质量好坏、哪个工人叫啥,他比老板都清楚。 

说到过磅,记得那年刚入行,在一家中等厂做,看见一辆大车,蒙着苫布,顺着车厢哗哗淌水。老会计正好出来,见车主拿着自来水管子正朝车上喷水,愤怒地喊,“哪见过这样的,当着我的面你们还潲水上去。” 

车主忙笑答,“这是拉别的地方的,不是卸这厂的。” 

老会计很有意思,财务室供着个财神,初一十五得出笔钱,买酒和猪头肉、小凉菜做供品,供后男员工们凑一起吃掉。女员工经常得叠纸元宝,一大包那种,去小庙里烧,供果是香蕉苹果之类。 

玻璃生产线窑炉出口处配上花纹的辊子,趁热就能压出富贵竹、雨花、七巧板、金丝等样式的花纹,一次只能出一个花样,想换花样得换辊,这就是压延玻璃,一般做隔断、卫生间门,因为它不怎么透明,私密性好。有一种花样叫埃及艳后,就是许多古代装束的小人人,摆出各类姿势。好好看,但销量不咋滴。工人们笑,这玻璃一大块好看,一裁开,贴卫生间门上,图案小人变半拉了。 

浮法玻璃高级,成品玻璃的光滑平展程度远高于格法,成本高,一条生产线需上亿元的投资。做浮法玻璃时,需先高温将锡熔化为白亮亮的液体,玻璃趴在锡液上带出,出锡槽后沿着传送带往前伸展。中途有好几拨机械手吸盘,自动转着,把裁好的玻璃一块块吸走,分级搁到设备边摆好的铁架上,洒防霉粉,数片数,贴标签,蒙塑料布封架。到最后剩那么几块,再用人工抬到铁架子上,包装好,小叉车灵活地在车间内转悠,见封好的铁架,就开过来运走,搁进成品库。也有天车,一架架吊走那些玻璃。 

划圆玻璃有时派几个人在玻璃厂里干活,买好几架玻璃,直接摆小桌蹲场地划,刀一拨拉一个圆圆的玻璃片,摞好,直接装箱运走,大概是钢化后做玻璃锅盖的。乳化玻璃,是小作坊的事儿,买到玻璃,采用丝网印刷的方式,配化学颜料,做出各类花鸟图案,一般用在装修客厅玄关处,一进门,嗬!花开富贵四个大红字,几朵艳丽的牡丹花。 

钢化玻璃有专门的深加工厂做。我没见过制作工序。 

玻璃窑有寿命的,做窑的耐火砖和做窑单位不同,烤窑水平不一。用的时间长短,全看老板们的福气。比如有的设计寿命8年,能用8年。有的设计8年,才4年,窑砖已烧得变形,甚至四处冒火,窑温严重下降,影响产品质量,还不安全。这就需要修窑,或完全停产冷修,或半停产,压小火,就那么热修。 

冷修需要停产好几个月甚至半年,熬到窑温冷下来,才能掀开砖,把凝固成大板块的玻璃砸开,一块块运出来,翡翠一样碧油油堆着——有人专门收购这个,然后从地下层基础开始换耐火砖、垒墙修窑。修好放一段时间,慢慢热窑一个月,再重新填碎玻璃和硅砂等原料进去,特别费燃料,还得买大量碎玻璃等,没几百万块钱热不起这个窑,点不起火。玻璃厂跟服装厂、棉织的机器设备不同,只要开窑,想停很难,很费钱。一次停电,倒换备用电不及时,都会造成掉板的大事故。 

热修省钱,但很危险,只修个局部,工人师傅需要把身上的石棉衣工作服浇上水,蒙好头帽,钻到红着的窑附近修,换掉坏砖。过一会儿又冒着一头烟,滋滋滋钻上来,旁边的人忙给他们身上泼水。这种关键时刻,老板总在边上守着,看着修的害怕,往往叹口气,算了,还是停产冷修吧!万一人出事儿更糟。 

先写到这儿,困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