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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冰长篇小说《女记者》:第十六章

时间:2022-07-19 21:59:02 热闻 我要投稿

《女记者》简介:南方某省。一起特大的轮奸毁容案。农村妇女汪日琼惨遭轮奸后,俊美的面容又被硫酸毁坏,双目失明,鼻子烧掉,惨不忍睹。

奇怪的是案发半年之久罪犯依然逍遥法外。

省报记者林雪虹怀着极大的义愤将此案披露于世,惊动了省里有关部门。在案情审理中又不断出现新的阻力新的疑点,威胁恫吓接连向林雪虹袭来,但她置之度外,冒着生命危险深入作案地区,终于拿到关键证据。罪犯伏法,冤情大白。

小说还细腻地描写了她那内心充满矛盾痛苦和困惑茫然的感情世界……

第十六章

年三十,北方的除夕之夜,人们最重视,也是最热闹最欢乐的夜晚。白天,清洁房间,打扫灰尘;炒瓜子,贴对联;买酒肉,挂灯笼。到傍晚,便忙着做年饭,小鸡炖粉条、红焖肘子、溜肉段、酸菜炖白肉片、拉皮拌黄瓜……摆得满满一桌子。直至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吃完团圆饭,刷完锅碗瓢盆,收拾停当,大人孩子才换上新衣裤、新鞋袜、走亲访友,逛大街,看冰灯。大街上,乒乓作响的爆竹声不时从四处响起;院子里,三五成群的孩子们,提着画了彩色花草的玻璃灯笼,闹闹嚷嚷,蹦蹦跳跳地跑来跑去,放焰火、放鞭炮……嗬,好不热闹哟!

左邻右舍,就数林雪虹家最冷清了,没有节日的排场,没有节日的欢乐气氛。朱利民出差还没有回来,林雪虹简单做了一顿可口的饭菜,吃完后,把室内收拾得干干净净,炉火烧得红通通的,她坐在写字台前,一手抱着女儿雯雯,一手不停地写起来。思路在跳跃,疾笔在奔驰。

人生就是战斗,绝境造就强者。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如果熬过厄运和创伤,战胜绝望和死亡,那么,她的意志就会变得无比坚强。

岁月缓缓流逝,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时间的波涛冲淡了林雪虹强烈的复仇愿望,抚慰了她创伤严重的心,使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不再淌血了。

女儿雯雯的出世,给林雪虹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使她那黯淡悲伤的心里照进了缕缕明媚的阳光。

生活是艰苦的,朱利民花了十八元钱,在城郊租下一间陈旧简陋的茅屋,虽然房子阴暗,一年四季都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潮湿味儿,但很宽敞,两室一厅。雪虹将客厅用木板间隔出一间书房,将书房布置得十分整洁素雅:雪白的墙壁、乳白色的窗帘,一张简易木床,上面铺着洁白的床单;一张乳白色的书桌临窗而放,上面放着一盆花草,一年四季散发着一种沁人心脾的芳馨。

虽然日子过得很苦,但雪虹却觉得很幸福。她可以自由地呼吸,自由地生活了。

特别是,当她抱紧雯雯,心中那种自由感和母性的柔情就越发递增,越发感到世上还有纯美的事物存在,还有生命的欢欣。

林雪虹开始觉得,生活变得美好、充实起来了,那些痛苦得不堪回首的往事,也能放得下了。

人的一生,谁能不遭受灾难和挫折?

受尽了精神上的打击和摧残后,是文学救了她。文学拯救了她的灵魂,开阔了她的视野,启迪了她的智慧,使她重新燃起了生命的火花。古今中外文学大师们诗一般的语言,火一般的激情,使她激动,更使她振奋。她贪婪地读书,苦苦地思索,怀着一颗破碎的心,继续在人生的道路上艰难跋涉。

她开始向贝多芬学习,“扼住命运的咽喉”,以《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保尔为榜样,完全抛弃心中的 “自我”。她开始面对红尘,不再逃避现实。她勇敢地振作起来了,她一头扎进书堆里,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吮吸着智慧和理想的营养。

白天工作,夜晚,林雪虹便拿起笔写,不停地写。她把自己的痛苦、软弱、绝望、希望都写在纸上。

不久,林雪虹以亲身经历、感受写出的 《怎样认识人生的意义?怎样找到前进的路标?》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了,引起了许多心灵的共鸣。尔后,她的随笔集《绿色的生命》也出版了。

一天,林雪虹突然接到市委宣传部长的电话:“你是林雪虹吗?”一个陌生的声音。

“是。”林雪虹疑惑地答道。

“我们已推荐你去日报社工作,如你本人没意见,请立即来。”

事后她才得知,由于市里一些新闻工作者热诚推荐,林雪虹这个既无名气又无“靠山”的小人物才得以福从天降。

美好理想的实现,滋润了林雪虹生命的绿树,她那颗已死去的心,慢慢地复活了。林雪虹一边积极地工作,一边瞒着所有人,暗自辛勤耕耘着。报纸上每天都有她的文章,有时甚至两三篇,平时,对于那些写得不满意的地方,她总是推倒重写。她觉得,上苍给了她那么多苦辣酸楚,现在又给了她这么好的机遇,自己不能因懒惰而荒芜,更不能因冷漠处之而沉睡无声。她应该奏出一个和弦,唱响一曲神圣的命运曲。

炉内的火燃尽了,屋里顿时寒冷起来,林雪虹把睡着的雯雯放在床上,立起身来。这时她才觉得两腿有些麻木,胳膊酸痛。她舒展几下双臂,将炉膛内的煤灰掏净,添上几锹煤块,火又旺起来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砰、砰、砰”熟悉的敲门声。

林雪虹知道,这是外出的朱利民回来了。她走过去,用力拉开结着冰霜、与门坎冻在一起的房门,霎时,卷进一股凛冽的寒风,她不由打个寒噤。

“回来了?”雪虹说,脸上毫无表情。

“嗯”。

朱利民放下手中的旅行袋,脱掉外面的大衣,走到雯雯熟睡的单人床前。他俯下身子,双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雯雯细嫩粉白的小脸,眼里流露出温柔、慈爱,并将这种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雯雯的脸上。朱利民就这样瞅了雯雯好一阵。

“你心里还有这个家?”林雪虹说

“怎么没有,没有我就不回来了。”朱利民没好声色地说。

室内的空气变得沉闷起来,沉闷得令人窒息。

朱利民不耐烦地站起身来,走到 12 英寸黑白电视机前,打开了电视机。荧光屏上出现了电闪雷鸣的兩夜,紧接着出现了字幕:电视连续剧 《雷兩》原著曹禺。

“噢,曹偶著,这个木偶专家,怎么又写起书了?”朱利民似自言自语,又似想从林雪虹那里找话,以缓解两人间冰凉、沉闷的空气。

林雪虹见朱利民将 “禺”字读成“偶”,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便转身走回书房,又坐在写字桌前。

当她坐在书房里,拿起笔全身心地写作时,她的肉体和精神方能得到慰藉和解脱。

朱利民仍在厂里当产品推销员,天南海北地飞,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呆在外面。有时连节日都不在家过。他与这个家的关系,还不如他与一个旅店,几个牌友的关系来得密切。他这次出差,就是招呼都没打,在外面足足呆了三个月。

长期的分离,使他们的婚姻这一表面现象得以维持,也减少了林雪虹内心的许多痛苦和悲伤。

外屋电视机的音量越来越大,林雪虹放下手中的笔,走了出来,平静地说道:“请把音量调低些”。

“影响你了,对不?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写几个字吗?值多少钱?谁看!还不是揩屁股纸一张!” 朱利民一边气冲冲地说着,一边把音量调得更高,并愤愤地说:“别以为谁愿意回这个家,如果没有雯雯……”

林雪虹立在朱利民的对面,脸上的表情十分宁静,对他一字字地说道:“你可以永远不回这个家!”

“管得着吗?这是我的家,想走想回随我的便!”

林雪虹没有吱声,只用轻蔑的目光望着他。这更激怒了他,他将音量调到了最大限度,室内充满了电视机嗡嗡的震鸣声。

看到朱利民粗鲁的举动,林雪虹想到,他们已结婚三年了,始终觉得自己和一个陌生人生活在一起。

天知道,她是怎样和朱利民生活过来的?在更多的时间里,她是守着雯雯过日子的,她不愿去触动那块时时隐隐发痛的伤疤。但无论何时,只要一触到这块伤疤,那已愈合的伤口就在嘀哒嘀哒地淌血。

林雪虹转身向书房走去,一种孤独的感觉向她包围过来。她觉得心如刀绞,不禁黯然泪下。

林雪虹坐在书桌前,强抑制自己咽下苦涩的泪水,拿起笔。可是,外屋传来电视机的轰呜声,她连一个字也写不出,只好再次放下笔,将身体伏在书桌上,痛苦地低下了头。

林雪虹曾多次下决心要离开朱利民,自她从噩梦中醒来后,就下过这样的决心,可是都被朱利民的泪水、乞求所动摇,他一次次撕毁了林雪虹的“离婚申请书”。但每当她看到朱利民这种无知、 不学无术的样子,且有意伤她的心时,她的心就凉透了,暗暗下决心,无论世人怎样嘲笑轻视自己,无论亲朋好友怎样理解自己,无论社会舆论如何遣责自己,也要坚决离开他!可悲的是,每当她要把这种决心付诸行动时,一想到女儿雯雯,她的决心就变得那样苍白无力,那样艰难。

雪虹知道,她和朱利民离异,必会将巨大的痛苦带给雯雯,给雯雯造成心灵的创伤,而这种创伤对于雯雯来说,一生都无法熨平、愈合。牛羊尚有舐犊之情,虎豹毒残也不伤子,况且,朱得民也是那样地疼爱雯雯。她宁愿忍受这苦不堪言的婚姻煎熬,也不愿让雯雯过早地品尝人间的辛酸和不易。

随着林雪虹的努力,她的工作成绩越来越大,名气也越来越大,已成为小城闻名遐迩的女强人。在中国,尤其是这荒凉僻塞的北方小城,杀人、放火、抢劫,盗窃也许只不过是可恨,而离婚,除可恨之外,还要加上可耻、可鄙、可恶!对于知识女性更是如此,对女名人就更不堪设想了。

林雪虹的身上既有中国妇女贤惠、善良的传统美,又有现代女性对美好生活的热爱和憧憬。

她认识到,生活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可爱美好。生活就是生活。生活的全部魅力就在于它充满矛盾、 动荡不定。没有痛苦的人生,就是空白的人生。

生活虐待了林雪虹,也锻炼了她。她不指望家庭的幸福和欢乐,只要无风无浪让她不分心思地干她的事业。所以,尽管她的家庭无色无香,她的生活又苦又涩,为了事业和女儿,她也认了。

不知何时,朱利民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林雪虹的背后,他突然伸出双臂,连人带椅地把雪虹揽在怀中:“还生气呢?两口子赌气闹着玩,谁像你这样真生气!”

林雪虹被朱利民的突如其来吓了一跳,望着他那张多变的脸,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厌恶和难受。

“人家是紧赶回来的,进门就见你冷冰冰的脸,谁能受得了?’朱利民半怨半艾地说。

“朱利民,我们还是分开吧,这样我们俩人都不痛苦。”林雪虹目光漠然,真诚地说。

“大过年的,提这干啥。告诉你,这辈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想离也离不成,就是离了,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林雪虹知道,这种事他完全做得出来。一种无奈,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心。

“雪虹,你看,我给你和雯雯买了许多好东西。”朱利民高兴起来,他松开雪虹,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一会儿就拎进个旅行袋。

“你看,这是给你买的衣服、毛裙、围巾、皮手套……这是给雯雯买的娃娃、棉皮鞋、风兩帽...”

朱利民把旅行袋里的东西,抱起来,往她怀里一放,有些得意地说:“谁说我不爱你,谁说我心中没有这个家?”

“朱利民,你这是干什么?堵得我喘不过气!”林雪虹边说边往外推怀里的衣物。

“算了,算了,走,睡觉去吧!”朱利民连抱带拖地劝着林雪虹。

“你先去睡……”林雪虹极力挣脱着。

朱利民更加温柔多情了,他一下子把雪虹抱了起来,走进了卧室……

就像每一次一样,完事过后,林雪虹都有种被强奸的感觉……

夜色浓浓,四处都静悄悄的。

黑暗里,林雪虹不知躺了多久,浑身酸痛。她起来开亮灯,走到窗前,清冷的月光透进窗子照着她的脸。她靠在窗边,凝视着月光,忽地觉得全身是那样地冷。她抱拢双肩站了一会儿,内心的悲痛愈发加深。

“樱花楼”之行,又勾起她对往事的回忆,这无疑又给她心灵的伤口撒了一把盐。在这难以忍受的疼痛中,倒使她想透了一些事情。她为自己过去那种思想和作法感到可悲,并为自己白白的浪费青春和生命而感到惋惜。

时代与生活环境不同了,这种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不能再继续维持下去了,她应该为自己活着。

汪日琼惨案,给她留下了许多思索。无论如何要和朱利民决裂的心情,此时变得愈发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