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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多的“垃圾袋”“破烂鞋”,怎么就成了时尚单品?

时间:2022-09-13 20:14:52 热议 我要投稿

种种看似滑稽甚至荒诞的设计,不只是触发meme的“社交梗”。

Thriftcore与破坏性审美

孙俪曾在《辣妈正传》里饰演过一位时尚杂志编辑,剧中那些家长里短和职场鸡汤不记得了,唯有一段印象深刻:她和拒绝沟通的丈夫发生争执,直接把香奈儿挎在对方身上,倒出包里的东西说“包你买就了不起啊”,随手把邻居套在自行车座上的黑色垃圾袋取了下来,兜着自己的东西,上班去了。进公司面对同事的一脸疑惑,她难掩尴尬又嘴硬地说,这是新款潮包。当时只觉得孙俪在剧中“弃包而去”很解气,对着一群“时装精”生生把垃圾袋称为新款潮包更是勇气可嘉。 谁能想到一语成谶,9年过去了,“垃圾袋”真的变成了新款潮包。

《辣妈正传》剧照

巴黎世家2022秋冬秀场上,开场模特拎着一款大号“垃圾袋”,在铺满人造雪的T台上艰难前行,仿佛在向由于战争导致背井离乡的难民致敬。“垃圾袋”只是一个形象的叫法,事实上,那是一款小牛皮包袋,售价高达1790美元。对此网络上吐槽之声不断,有人说,这刚好可以和今年5月推出的“破烂鞋”凑成“流浪套餐”了。

“破烂鞋”从外观上丝毫看不出是一双新鞋,与其用“破旧”来描述,倒不如用“战损”来得贴切。把一双新鞋“糟蹋”成经历过生物降解的模样,被品牌附加了环保的官宣:一方面为过度消费影响环境敲响警钟,另一面,穿不“旧”的鞋可以穿得更久,毕竟没有更旧的余地了。 很多网络评论表示不想付这笔“智商税”,“我可以在垃圾堆里找到平替,立省一万二,更环保”。

巴黎世家Trash Pouch和Paris运动鞋被网友调侃为“流浪套餐”,破烂时尚在潮流中一直占有一席之地

精致、光鲜是大多数人对时尚印象的代名词,可与之对立的,破烂、凌乱也在时尚潮流中占据一席之地,很多业内人士看不惯它,但也干不掉它。无论是带着毛边和别针的野蛮剪裁,还是撕裂感强烈的破洞牛仔裤,这些“破旧的衣服”从八九十年代开始一直附着在各类反叛意味浓厚的主题设置里,站在传统审美的对立面。朋克和垃圾摇滚都试图以破败颓废之感抗议华丽的空洞,在音乐风格上如此,蔓延到时尚风格上亦然。 近年来,善于制造标签的社交媒体又合成了一个新词——Thriftcore,给破烂时尚续命。

在性冷淡的Normcore、户外实用的Gorpcore和疫情期间被赋予乌托邦式慰藉的Cottagecore之后,Thriftcore接棒跑。Thrift意为节俭,大致描述的风格是从慈善品商店也就是二手店低价淘出旧物来组合穿搭的样子。 这股“节俭之风”在2022秋冬系列的秀场上愈演愈烈。 比如用滞销的T恤制成磨损和破碎的长裙,或以牛仔面料呈现剥落的即视感。独立设计师们更大胆一些,比如用漏网针织探讨身体暴露的主题,同时又似在暗戳戳地反思历史,表达介于束缚和突破之间的临界状态。

相比于三四十年前,设计师只需要接受纸质杂志不客气的评价,现在则需要面对社交媒体上摸不到的巨浪。两者他们都没那么在乎。马丁·马吉拉曾在90年代被称为“时尚圈的炸弹”,他不对称的剪裁、磨损的粗糙感被法国媒体命名为“破坏模式”,马吉拉则反驳说自己这叫改造,不是破坏。约翰·加利亚诺曾为迪奥打造的2000秋冬系列,用报纸印花丝绸来打造晚礼服裙,外观称不上破旧,但该系列的设计灵感来自巴黎街头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这在当时令一部分时尚评论家震怒,即便是讽刺,高级时装模仿穷人穿衣也要有个限度。今年奥斯卡最佳戏服设计获奖影片《黑白魔女库伊拉》专门致敬了这一段。

《黑白魔女库伊拉》剧照

就像专栏作家约翰·西布鲁克认为的那样, 在我们所生活的商业社会里,“高雅”和“低俗”品位之间的古老对立已经被市场消除。 在许多方面,亚文化成了新的上等文化。现代设计师不像老一代出自精英阶层的高级定制设计师那般抱有贵族式的自负,他们的态度明显更叛逆和反权威,而这之于时尚潮流就像熊彼特所说的“创造性破坏的永恒风暴”。

高级时尚不只限于高雅文化

以日常小物做文章,形成错位解读的设计,成了奢侈品衍生生活方式周边的“套路”,比如1500元的曲别针、2300元的吸管。很多品牌都推出过又贵又看不出贵在哪里的东西——截取一段座机电话线一般观感的项链、耳环,或是圆滚滚的橡胶短靴,诸如此类看起来跟玩具差不多的配件售价动辄五六千元。放在社交媒体时代之前,绝对是在开玩笑。

伊夫·圣洛朗早在20世纪70年代就曾抱怨, “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时装,而现在,我成了自己商业帝国里的囚徒”。 一个多世纪来,奢侈品行业指的是手工制作和定制的高级皮具、钟表珠宝以及时装构成的世界,都是家族运营的作坊,原本只为小圈子里的客户群提供服务。随着少数几个公司发展成国际性品牌,大多数品牌开始去家族化,在80年代末期和整个90年代,被商业大亨、金融巨头收购。

为了刺激销量,大亨们瞄准了正在急剧膨胀的中间市场——在90年代经济繁荣期冉冉升起的新兴消费群体。大亨们一边扩张店铺,一边引入具有快消背景的职业经理人,曾经古驰集团的一任首席执行官则是从联合利华冷冻食品和冰激凌部门挖来的。就连设计师人选,大亨们也融入了更多考量。

以日常小物做文章,形成错位解读的设计,成了奢侈品衍生生活方式周边的“套路”,电话线项圈和鞋带耳钉都售价不菲

“对法国人在文化方面的自豪感而言,这是一次沉重的打击……这次被任命的还不是随便什么英国设计师:要知道,入主纪梵希的亚历山大·麦昆现年27岁;从纪梵希轻轻一跳到迪奥的约翰·加利亚诺现在也才36岁。而且众所周知的是,这两人都出身工人阶层(加利亚诺是水管工的儿子,而麦昆的老爸是出租车司机,两者都和上流社会没什么关系)。对于露屁股的裤子和喷漆皮夹克这样富于挑逗性的风格,生性狂野的他们有着天然的兴趣。”1996年,这样势利的报道绝非一家之谈。

时尚评论家们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向加利亚诺和麦昆发难。在他们看来,加利亚诺设计的服装除了要搞一场年轻人的群魔乱舞之外,还有别的什么玩意儿?他们肯定他的想象力,但更肯定的是,这种想象力创造出来的服装更适合出现在芭蕾或戏剧的舞台上。麦昆的伦敦东区痞子做派也吓到了他们,“群鸟”系列的灵感来自希区柯克电影,秀场上模特们的身上涂满了油腻的轮胎痕迹。“高地强暴”系列的灵感来自英格兰对苏格兰高地人实施的野蛮清洗事件,模特们穿着撕裂的服装冲下台,表现出极力挣脱的状态。那之后不久,所有的设计师都开始降低腰线,抹去裤子前幅的褶,随后无褶低腰裤一统江湖20年。

《黑白魔女库伊拉》剧照

一旦评论家理解了他们夺目的才华,便开始接纳他们。 高雅文化曾试图和流行文化及大众文化区分开来,而今两者的界限逐渐消弭,这也和“酷”的兴起脱不开干系。 《纽约客》在一篇关注酷文化的文章中总结“酷”的本质:首先,追得越急,逃得越快;其次,创作者能左右“酷”的周期,却不能随意创造它;最后,你必须自己“酷”,才能了解“酷”。这让“酷”变成了一个闭合的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圆圈。

另一种从阶层出发的解读,让“酷”的概念稍微具象了一些。有了股票之后,仅仅从财富的数字不足以定义和确立一个社会的精英阶层。为了防范收入的无常变化,精英阶层设计出了相当奇异的标记系统,其中不只涉及财富,还包括教育、社会影响力和品位。经济学家凡勃伦在《有闲阶级论》中创造了许多概念,以便探讨追求阶级身份的现象,比如:炫耀性消费、代理性休闲、金钱攀比和歧视性对比等,其中备受争议的一个概念是“歧视性区分”,一个社会的财富积累一旦超越生存水平,获取财富的唯一目的就是与他人形成歧视性的对比。

Diesel 2022秋冬为廓形做了特殊的处理,为成衣注入破损、绗缝或解构的手法

作为60年代激进主义的怀旧躯壳,延续下来的“酷”就属于这样一种区分。 人们是在表达个性,同时也在实施身份区分,并且在一定范围内依靠与众不同获得身份区分。 就这样,那些昂贵的“不靠谱”设计就有了用武之地。

时尚日渐从“经典”变成了“瞬间”,它可能是T台上翩然出现了一条美得令人窒息的礼服,也可能是模特摆出的一个完美姿势,从服装到妆发都无懈可击。它偶尔需要一些不靠谱设计的狂轰滥炸。就像有宇宙夜店之称的柏林Berghain设定的入场资格,具有“生杀大权”的门卫大叔在接受《GQ》杂志采访时表示,“我不会在乎你长得多好看、多有钱,因为这些东西都只能让你在场子里新鲜一个小时,接着就会开始变得无聊。我需要的是那些真正会享受、充满乐趣的人,这样俱乐部才可以整晚热闹无休”。

《疯狂的麦克斯4:狂暴之路》中所展示的废土美学

对审美秩序进行狂轰乱炸的设计师们,背后往往都有特殊背景,比如巴黎世家所体现的欧洲青年亚文化及苏联晚期的东欧审美,折射的是创意总监Demna的个人成长经历,而那些战争主题都是基于其童年经历过格鲁吉亚内战的表达。在他看来,美丑的常规定义是互联网之前精英主义时代的思路,而今,世界是融合的。

其实,很多“不靠谱”的大牌设计还是有些工艺成分在的,比如易拉罐一样的耳环和戒指,那种无数重复的银质双环构建,需要最精湛的手艺才能组合成型。而“垃圾袋”和“破烂鞋”的独到之处,我们尚未知晓。绝大多数人不需要一万块人民币的大号“垃圾袋”和一万二的“破烂鞋”,但他们会却滔滔不绝地讨论它们,谁不喜欢时尚八卦呢? 只希望“破烂时尚”不要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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