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 热闻

推书第二期,熬夜也要看的封神之作!!!

时间:2022-07-20 05:37:39 热闻 我要投稿

《宰执天下》

作者:cuslaa

简介

宰者宰相,执者执政。

上辅君王,下安黎庶,群臣避道,礼绝百僚,是为宰相。

佐政事,定国策,副署诏令,为宰相之亚,是为执政。

因为一场空难,贺方一迈千年,回到了传说中‘积贫积弱’同时又‘富庶远超汉唐’的北宋。一个贫寒的家庭,一场因贪婪带来的灾难,为了能保住自己小小的幸福,新生的韩冈开始了向上迈进的脚步。

这一走,就再也无法停留。逐渐的,他走到了他所能达到的最高峰。在诸多闪耀在史书中的名字身边,终于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标签

穿越/历史/军事

点评

宰执天下里有两次宫变描写,一次是宋神宗(书中的熙宗)冬至祭天中风,皇权有一次变动。另一次则是高太皇太后联合宰相蔡确、参政曾布、神宗二弟、内侍石得一等,趁主角不备发动政变,软禁垂帘听政的向太后,废了神宗之子赵煦,立二大王之子为帝。这两次都被主人公韩冈以非常手段翻盘。我们先不提历史严谨度,仅仅说故事性,这两次激烈的宫变,作者在情节设计上都做到了完美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却让读者很难猜透下一步的情节走向,当情节完全展开后,急转直下的形式完全逆转,但是你丝毫不觉得这是金手指,作者对于宋代这种皇权更迭的政治斗争的理解真是深厚到了一个程度,才能写出如此精彩的情节。站在新宋肩膀上,无论行文,人物,构架,推理逻辑,全面超越新宋,已然是穿越历史类巅峰之作。

《宰执天下》,这一段每看一次都头皮发麻,答应我一定要看完这一段!

大庆殿中,一如往日一般阴暗。阳光穿不透高大的殿宇,而现在也还是清晨,更没有阳光来照明。

朝臣们按照昨日的排列,在殿中依序站定,开始等待太后与天子的出现。

等待的时间过去很慢。但实际上,也就是半刻钟多一点而已。

净鞭响过,宋用臣尖着嗓子提醒着一众朝臣的仪态,而一阵轻微的环佩响,太后和幼主从后门步入前殿,往御座上走去。

朝臣们照例低头,等待皇太后和天子入座。只有韩冈瞟着上面,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进入屏风后的不是向太后,而是老迈的太皇太后。

而坐上御榻的,身形虽的确是幼童,但比天生就有不足之症的赵煦,那个小儿还真是大了一圈。韩冈还认识他,那是赵颢的长子孝骞!!

他们真的做了!

他们真的成功了!

纵然一直在考虑这个可能,但突然间变成了现实,这还是让韩冈觉得匪夷所思。

怎么做到的?

不!

现在该考虑的是要怎么去面对。

“尔等是谁?!”

“太后何在?!”

“天子何在?!!”

韩冈第一时间怒吼了出来。

敢在皇太后与天子出场的时候,盯着上面辨认的,也只有韩冈一人。

就像当年的吕端,在真宗即位的情况下,看见披头散发的皇帝,叩拜之前,还要去拨开头发认个清楚,担心跪错了人。

但王安石也不遑多让,看清了坐在御榻上的人,也愤怒的从班列中一步踏出去,颤声怒喝,“上面的是谁?!”

朝臣们一时间糊里糊涂,一齐抬头往上看去。本来照常是在韩绛、蔡确的引领下叩拜圣安,但现在韩冈突然大叫,王安石也同样的怒吼,是小皇帝给二大王篡了位?

赵颢瞪大了眼睛,兴奋得盯着韩冈,身子都在颤着!

没看到他跪拜下去,的确是个遗憾,但看见韩冈绝望中的怒吼,却让他有着数倍于之前的快感,浑身酥麻直欲登仙。

正是这个感觉啊!

不枉自己昨夜随寥寥数骑夜入皇城,等的就是这一客!

更不枉自己装疯卖傻也要活下来,盼着的正是这一天!!

韩冈!

你完了!

你完了!!

“太后何在?天子何在?可是被尔等逆贼害了?”

韩冈在殿上旁若无人的怒吼着。

“太后与延安郡王自安然无恙,韩冈你何以胡言乱语?”

行了。

不论太后和皇帝两人到底是死是活,韩冈要的就是这一句。

蔡确参与了对赵煦的拥立,而且是主导者之一,他绝不可能否定赵煦的天子身份。

而赵煦既然是天子,那么赵颢想要他儿子接位,要么直接弄死赵煦,要么则是废立。

在事前的密谋中,蔡确绝不会同意弄死赵煦,然后让赵孝骞顺理成章的即位,宋用臣、石得一也不可能答应。已经有了拥立之功的内臣、外臣都绝不会参与其中。

废昏主犹是忠臣之为,而弑君就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弑父如此,弑君亦如此。换上来的皇帝,日后也不会容忍。政敌更是会拿来做武器。杀了魏帝曹髦的成济,究竟是什么结果?

不论赵煦和向太后是几天后因伤心和悔恨而病死,还是被锁在深宫几十年。宫中日后的一切,都是由高滔滔和赵颢来负责。而在这之前,太后和小皇帝都必须还活着。

从情理中推测,很容易得到结论,但只有当事人亲口承认,才能让周围的人安心。

“蔡确。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

王安石的手指颤抖着,几乎指到了蔡确的鼻尖上。

蔡确神色不动。

这完全是败犬之吠,没见其他宰辅都没有出来?过去他要敬王安石的地位,但现在却不一定要了。

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蔡确想着。

这不是顺理成章的继承。而是彻头彻尾的政变。若是韩冈等人都在宫外,闻说宫中有变,立刻就能火炮袭城,那时候宫内又有谁能挡得住?

幸好大祥后一日的朝会,在京的朝官都要入宫上殿。抓住了这个机会,让韩冈和王安石糊里糊涂的走进大庆殿中,还不是任凭搓扁捏圆?

太宗皇帝接位,便是这样做的。太祖暴毙,他先一步入宫即位,等到群臣来拜,君臣之分直接就定下来了。

蔡确便是如此准备。今天的大朝会,是最好的机会,也是仅有的机会。等到群臣入宫,他领头带着同僚们一拜。君臣之份既定,事情也就结束了。

王安石、韩冈纵是满心不甘,三五力士就能让他们无能为力。

李信、王厚等爪牙,也不敌过石得一手下的几千皇城司亲从。

皇城司控制着城门,大门不开,禁卫军中,就是有人想通风报信,除非变成苍蝇,还得能在冬天里飞。

只是还没到宣布胜利的时候。蔡确不敢冒险。在韩冈的背后,还有看似沉默,但绝不可能认输的王安石。有两人在,无论怎么讨论,结果都不会改变。

见蔡确没有反应,王安石就将目标转到了曾布的身上。两名宿直的重臣若不是已经参与进去,又怎么可能留在宫中,还安然上朝。

这时御史班中,一人闪了出来:“王安石!韩冈!尔等岂得渎乱朝仪,喧哗殿上?!”

韩冈看过去,却是刑恕。

也有他一个?

韩冈想着,又怒斥道:“谋朝篡位不喧哗,朝廷养我辈何用?倒是刑恕你,在程伯淳那里学到了什么?”

“恕惟知忠孝而已。”刑恕冷声道,“忠臣孝子,德配天地。弑父之君,便是汉废帝与商太宗也瞠乎其后。”

王安石怒声呵斥:“先帝崩阻,乃天子孝心之误。岂能与太甲、刘贺相提并论!”

韩冈此时暴怒如狂,心中却寒如冰雪。

不意一时的疏忽,就被人抓住了机会。

已是性命交关的时刻,现在半步也不能走错。

韩冈扫视着周围,殿中有上百名班直禁卫,还有钧容直的乐班。不过乐曲已经停了。

敢于上殿面见群臣,最差也已经能够指挥这些班直。而更重要的是,太后与天子还在他们的手中。正是手中有了足够的底牌,他们才敢大喇喇的坐上来。

如果自己坚持反对,高滔滔会不会直接让殿上的班直来扑杀自己?

不。韩冈立刻在心中否定。只要自己还没有表现住颠覆一切的势头,他们还不敢放手杀人。

上面有高滔滔,居中有蔡确……以及曾布和薛向。外面还有握有兵权的石得一,甚至有可能还有王中正——倒是张守约,他还在殿中,就在对面,他现在安是一脸的疑惑,以及愤怒——上下内外都齐了,所以才能成功。

“刑恕自束发受教,便习忠孝之道,不能奉弑父之主!”

听着刑恕抓住忠孝二字,与王安石辩驳,蔡确十分安心。

韩冈虽有天纵之才,王安石的威信更是重于泰山,却也无能为力了。大势所向,谁能逆水而行?

韩绛的身周正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虽然看不见,但蔡确也能猜到他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蔡确知道,这一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昭文馆大学士,甚至可能比韩冈还要愤怒——对他的暗中策划,对他的独断独行,必然是恨之入骨。

但有当年韩绛独自让慈圣光献曹后撤帘一事在前做例子,蔡确完全没有考虑过将韩绛一并拉过来。

大不了就像韩琦和富弼一样从此割席断交,左右他与韩绛根本没那么好的交情。

而且韩琦与富弼之间的恩怨,是富弼单方面咬牙切齿一辈子,而韩琦好端端的做他的两朝顾命、定策元勋。甚至还能悠悠然的摆出高姿态,每年给富弼送寿礼,激得富弼丢人现眼,被世人认为是有失风度。

不过是韩绛跳脚,这份功劳,有什么必要分出去的?

皇城中五重禁卫,皇城司亲从官第一重,宽衣天武官第二重,御龙弓箭直、弩直为第三重,御龙骨朵子直第四重,御龙直为第五重。由外而内,一重重将天子保护在中央。

石得一控制了皇城司,宋用臣掌印玺,又设计将御龙四直掌握住。张守约在殿上,王中正被囚禁,宽衣天武和诸班群龙无首,看似惊险,却没有多少风险。

韩冈枉为大儒,却根本不知道,他一力要维持住赵煦帝位的行径,正是让宫内人心惶惶不安的元凶。没有他,就不可能会有太皇太后和二大王卷土重来的一天。

要不然,已经几乎到了内侍能拥有的最高位的石得一和宋用臣,此二人如何会反叛?尤其是宋用臣,他对先帝是真正的忠心耿耿,不是失望到极点,又怎么会转投高太皇?

“臣蔡确,请太皇太后颁下大诏,并晓谕国中……”

蔡确对着上面行礼,打断了王安石和刑恕。

他不满的看了刑恕一眼。这个时候,最忌讳的就是乱。而王安石和韩冈,最喜欢的就是乱。越乱,他们就有机会浑水摸鱼。

刑恕终究是年纪轻,不知道虚中内守,以不变应万变的道理。却差点给王安石带进水里。

蔡确对赵煦有拥立之功,现在又让赵煦退位,另立新君,他的作为,几乎可比拟霍光。但也正是这样,蔡确才分外的警醒,许多事情他都交给了外人,而不是自己去做,或是从自己的人中挑选。

就如这一篇诏书,明赵煦之罪,让废立之事变得顺天应人。并非一定要苏轼的手笔,蔡确自己也能做得来。但苏轼有声望,现在的朝廷需要他的名声。

所以苏轼被连夜招入宫中写诏书。明明是外制的中书舍人,做的事却是内制的翰林学士。而事实上,等今日事毕,他就要进入玉堂,成为真正的翰林学士。

宋用臣已经抑扬顿挫的开始念着诏书。

那位准翰林学士的大作,韩冈没有去听。

也许写得很好……或者说,肯定能写得很好。

以苏轼的水平,甚至可以媲美扬雄为王莽写的《剧秦美新》,不会在《为袁绍檄豫州文》与《讨武檄》之下。

但韩冈没那份余暇去听废话。双手藏在长袖中,正一根根的屈起手指。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

蔡确。

必然的主谋,没有他在外配合主持,太皇太后还只能被软禁在宫中,而赵颢,更是得继续疯下去。

曾布。

薛向。

虽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参与进去的,但正好在他们当值的时候出事,自然是早早的就决定下来的。

苏轼。

应该是拉人头的。以苏轼在京城士林中的声望,包括民间,都算得上很不错。不过禅位大诏写得的确不错,还真把宫闱政变变成了顺天应人的禅让。

石得一。

宋用臣。

赵颢家做监视的内侍,都是宋用臣安排的。而皇城司那边是石得一在管,手握重兵。

他们都会反叛,从利益上,很难说得通。

韩冈心中自省,是自己慢了一步,也低估了赵煦失德,对宫中人心的影响。

废立天子的诏书才念到一半,不想再听废话,韩冈提声打断,“太后临朝,权同听政,此一事出自先帝。尔等欲废天子,那太后呢?”

还不死心?赵颢放声道:“先帝这一诏令就是错的,以母改子,有何不可?”

“我只闻在家从夫、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不闻以母改子。”

“失德之君,不可王天下。”

“篡逆之辈,难道可以做天子?!”韩冈声色俱厉,上前两步,与赵颢对峙着。

他这一段,是将太祖皇帝都骂进去了,但没人觉得好笑。

这是困兽之斗,已经没有了反败为胜的可能。

垂死挣扎的韩冈,不免让观者腾起一股兔死狐悲的伤感。

看见韩冈又愤怒的上前了几步,两名站在台陛下的御龙骨朵子直禁卫,立刻跨了出去,一左一右夹住韩冈,拦着他继续往前。

两名禁卫,皆是一身金甲,外套红袍,手中一支涂金铁骨朵。这是大宋军中,最为精锐、也最为亲信的班直侍卫,守护在天子左右。现在,则是保护着屏风后的高滔滔和坐在御榻上的赵孝骞。

在声名显赫的韩冈面前,两人虽然带着为难和畏缩的神色,但依然是毫不动摇的拦住了他。

韩冈没再上前,他抬头向上,盯着屏风,以及屏风背后的高滔滔。

屏风后沉默着,不是无言以对,而是嫌有失身份。她在看着韩冈的挣扎,这是猫戏老鼠的余裕。

没有得到回应,韩冈垂下头去,然后又抬起来,“韩冈虽愚鲁,却不敢逆圣人之教,奉篡逆之辈为主!”

他音声冷澈,神色愤然。

双手摘下了头上戴着的长脚幞头,递给了左手边御龙骨朵子直禁卫。

那禁卫手忙脚乱接了下来,却是一脸的茫然。他不知道韩冈这是何意。

紧张了半日,蔡确在旁却松了一口气。

韩冈是认输了!

这不是鸭子死了嘴还硬,而是以辞官归隐为条件,祈求宽恕。

可到了这步田地,又岂是辞官就能了事的?!

就在殿上,数百道目光注视之下,韩冈解下了腰带,扯开了官袍,露出了内里的一身劲装。冬天公服的宽袍大袖容易招风,官员们都在里面穿着贴身的短袍,袖口、襟口都扎得很紧。

韩冈亦是如此,一身劲装的他,身形笔挺,矫矫犹如劲松。

可是让人无话可说的殿上失仪,只怕在大庆殿修起来后,还从来没有人当朝在殿上宽袍脱衣。

但御史们并没有出声痛打落水狗。

就是刑恕也没有出来指责,他等着韩冈表演完毕。

韩冈这一举动,怨望昭著,罪证分明。

不过反对最力的韩冈一旦离开殿中,便是大事抵定,只凭王安石一人,绝无回天之力。

他们正盼着韩冈掉头离开,让新君登基的第一场朝会顺利的进行下去。

就在殿外,还有石得一领人等着,韩冈一出去,就会被捉起来。等此事一了,自有处置,到最后当是一杯毒酒赐死了事。绝不会给他出皇城调动兵马的机会。好不容易才将朝臣们都弄进殿来控制住,怎么可能让他轻易出宫去?

结束了。

章惇闭上了眼,他终究不能拿着全家老小的性命与韩冈一起死拼到底。

而这样的韩冈,现在也认输了。

他亲眼看着韩冈将属于公服的配饰一件件的摘下,又一件件的交给两名禁卫。幞头、鱼袋、腰带、方心曲领,最后只剩下浅紫色的官袍,团成一团,然后塞进了禁卫的怀里。

十八岁出仕,十二载为官,从卑微的从九品选人,做到了宰执的位置上。传奇一般的生涯,现在,终于走到了尽头。包括他的官职,也包括他的性命。

章惇不想再看下去了。

“拿好了。”韩冈正轻声的对那禁卫说道。

他将最后一件官袍递出去后,双手顺势下拖,搭在了禁卫手中的骨朵上,微一用力,便轻轻巧巧、自自然然的将那支涂金铁骨朵,从抱着衣物和饰品的手中给抽了出来。

生铁为质,外饰金粉。虽是骨朵,却如同蒜头。

沉甸甸的铁骨朵五六斤重,握在掌中,趁手得很。

韩冈抬头向上。

双瞳中的眼神,没有一丝绝望,惟有毅然决然的坚定。

明黄涂金的御榻映在深黑色的眸子里。

正在十步之内,只隔台陛数阶。“保护太皇太后!”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不是殿中的班直,那位被韩冈抢了手中武器的御龙骨朵子直的禁卫,还抱着韩冈给他的官服,张着嘴愣在那里。

尖声大叫的是齐王赵颢。

他人会疏忽,但赵颢绝不会!

尽管亲生儿子坐在御榻上,正要通过这一日的朝会成为天下之主,可赵颢的注意力却一直都在韩冈身上。这是猎人审视陷阱中的猎物的得意,可他的潜意识中,也未尝没有残留着对韩冈的警惕。

韩冈是完了,当他今天随着百官走进这大庆殿时,就已经走进了绝境。赵颢提了多少日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但狗急跳墙的事从来不少,多少人在胜利在握的时候,却被带着同归于尽。

赵颢在四面钉上棉胎的房间中,住了近一年。对害得他入此监牢的罪魁祸首,一直保持着最大的戒惧。

除非亲眼看到韩冈被砍下脑袋,否则就算是韩冈传出死讯,已要发送出殡,赵颢也要在灵堂上,把盖在韩冈脸上的白布给掀开来看一看——就像传说中仁宗对夏竦做得那样——不确认一下,谁知道他是不是诈死?

韩冈出身寒素,又不是一开始就有了种痘法得来的名声!他能得王韶看重,是他敢作敢为,敢杀人,能杀人,手上有多少条性命,可以驱用来为鹰犬。

当他看见韩冈从班直手中抢过了武器,隐藏在心中的那份戒惧,立刻让赵颢及时的警觉了过来:韩冈虽败,却还有同归于尽的一招。

来自齐王的一声尖叫,让台陛上下立刻有了反应。

台陛之上,不仅仅是高滔滔和赵孝骞,也有捧香拿扇的宫人,有奉礼的内侍,还有……御龙直的禁卫。

包括那两名抱着韩冈衣物的御龙骨朵子直禁卫,他们守护的位置只是台陛最下方。天子身边最近处,是御龙直的防御范围。这些班直,他们不关心到底是什么人坐在御榻上,他们只需知道,谁能安然坐上去,他们就守护谁。

韩冈离御榻虽近,却还隔着这几名御龙直的禁卫。

这是大庆殿,皇宫的主殿,是皇城中最为雄伟的建筑,不是大臣的唾沫星子能溅到天子脸上的崇政殿。

韩冈还在台陛下,有五六人挡在中间,他要冲上去,就要面对班直中也是最精锐的御龙直禁卫。也许他们杀人的数量加起来都不如韩冈,可是自幼每日都要操演武艺,又是祖孙数代娶妻皆以身材长大为上,连身量都不输韩冈,只要他们居中一堵,韩冈便再无机会。

数级台阶,十步之遥,却是咫尺天涯。

尖叫过后,赵颢就安心了下来。

这才是真的完了!

下一刻,就能看见韩冈被乱锤乱刀打死在殿上!还是名正言顺,让任何人说不出话来!

但韩冈没有冲上去。

他反而退了!

退后了一步,两步,退到了与宰相班列平行的地方。

那里有王安石、有韩绛,还有……

蔡确!

谁都没有想到韩冈抢到了铁骨朵后,却不冲上台陛。

韩冈在一番表演后,抢夺武器的举动,已经让所有朝臣都难以置信,而他这一退,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包括蔡确。

当韩冈抢到了铁骨朵,赵颢大叫着保护太皇太后,警醒过来的蔡确便指着韩冈,惊慌的喝骂着:“韩冈,你想做什么?!”

布衣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

在那一瞬间,蔡确脑中闪过的是战国策中的故事。

韩冈不是普通的文臣,他杀人放火什么事没做过?当年章惇将韩冈介绍给他,曾赞韩冈大有古风。这古风,可就是说韩冈有着战国之士一般的胆魄,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蔡确惊惶得追了出来,韩冈拼却一命,说不定就能将他的美梦打得破碎无存。

但他只是刚刚跨出,却不意韩冈转瞬间就已经退到了他的身前。

蔡确怔住了,他不知道韩冈为什么会退。可韩冈随之转移过来的视线,让蔡确立时明白了,韩冈的目标到底是谁?

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

除了平静和坚定之外,还带着冰寒刺人的杀意。隔了近一丈的距离,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却仿佛已经如刀剑刺到了脸上。

蔡确不由得向后一仰,想退得远远的,远离那位杀星。

可是已经迟了。

韩冈身形一动,箭步冲出。形如虎豹,一步便跨到了蔡确的面前。

右手中的铁骨朵早已举起,随着跨步冲前,猛力挥了下来。

韩冈的动作如兔起鹘落,只在瞬息之间,无人来得及阻拦半步。

殿上殴斗,本朝不是第一回。

太祖之时,开宝八年的状元郎,还是靠摔跤决出来的。

殿上见血也不是第一次。

太祖赵匡胤也曾经一玉斧挥下,将冒犯了他的大臣的两颗门牙给砸了下来。

但当殿捶杀宰相呢?

亘古以来,又有过几回?

韩冈挥起铁骨朵,带起的风声猛恶,这时候,大庆殿中反而变得静了。

噗的一声闷响,并不清脆。

但锤头凸起的地方,已准确的命中了蔡确左侧的额头。

惊骇欲绝的表情顿时在宰相的脸上凝固,然后又随着头部的变形而扭曲了起来。

‘为什么是……’

蔡确最后的思维也凝固了,陷入了永远的黑暗中。

直落而下的钝器,上面还带着聚力撕扯作用的凸起,只要有了足够的力道,就能一击破坏铁甲,将敌人砸得骨断筋伤,这是克制坚固防御的最有利的武器。

当这样的武器不受阻拦的落在了人类的头部,蔡确的头颅便如同西瓜一样破碎开来。半边天灵盖被铁骨朵的凸起掀了开,远远地飞了出去。

猩红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泼溅在下首处的曾布、张璪的脸上、身上,热腾腾的,在寒风肆虐的大殿上,还冒着丝丝白气。

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响起,蔡确的尸身,被锤头上蕴藉的力道带着转了半圈,这才扑倒在地。

“韩冈!你敢!”

来自屏风后的尖叫迟了一步,太皇太后推倒了面前的屏风,只能看见蔡确尸横当场,还有韩冈悠悠然瞥过来的一眼。

曾布转身就逃,跌跌撞撞,甚至来不及擦脸上的血迹,韩冈的下一个目标,只会是最近的他。

可韩冈没有追击,将宰相一击毙命,他便退后了半步,脸色也回复平和。

如果不看他身上的斑斑血点,还有手中还在滴着红白色浆液的骨朵,只从表情上,根本就看不出他是一个刚刚取走了一条人命的凶手。

这一回政变的真正核心究竟是谁?

不是高滔滔和赵颢,他们这对母子的名声,在民间都糟糕的很。也不是被控制了的禁卫,皇城之外还有更多的军队。

而是蔡确。

在韩冈的眼中,蔡确在这场政变中的地位,绝不在高太皇之下,同样是不可或缺。

并不是坐到了御榻上,便是皇帝了。向太后和赵煦的权力,来自于先帝赵顼的授权,又得到了群臣和天下士民的公认。

现在高滔滔以武力坐了上来,没有名正言顺的权力让渡,就只能靠文武百官的认同必须有蔡确、曾布、薛向以宰辅的身份,带领群臣向参拜,认同了她的身份,如此一来,君临天下亿万子民,指挥百万大军的权力,才会拿到高滔滔的手中。

在这中间,作为宰相的蔡确最为关键,是曾布、薛向所不能比。宰执虽并称,但在制度上,宰相的地位要远远高于执政。无论是从待遇,还是从官阶,都差之甚远。

杀了赵孝骞,高滔滔还能拿出另一个孙子,杀了赵颢,更是没有一点意义。

只有杀了太皇太后和蔡确,才能将悬崖边的局面扭转过来。而孰难孰易,不问可知。

看了眼前几日还同席饮宴的宰相,韩冈心神稍放,已经成功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