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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那个加班的文娱人

一个断裂的时代

顶流易位,现在,它属于职场新闻。

4月4日,疑似「中国电科员工怒怼领导清明节强制安排加班」的相关聊天记录在网络上传播。5日,中国电子科技集团有限公司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网传微信群聊天记录所涉单位和人员,非集团公司所属成员单位和员工。

但热烈的讨论,还在继续。当每个打工人被加班和领导逼疯时,感性上总试图输出一些亲切的问候,而理性则告诉自己需要发动「忍术」,以保住自己的饭碗。毕竟,就算是「勇士」陈某龙,如今在前司的OA系统里也变成了「查无此人」。

感慨之余,1号把目光拉回到了文娱行业。我们好奇的是,文娱里的职场冲突,究竟有着怎样的成色。

动嘴动手,应有尽有

文娱行业,绝大多数从业者的工作节奏都依附于具体的项目周期。尽管工种各有不同,但众多受访者在接受1号采访时都表示,加班是一个自己职业无法逃离的必选项。

西西在一家传统媒体的融媒体中心工作。她粗略估计,「自己一周可能总要加个2-3天,而在遇到一些重大会议、新闻事件的时候,加班会更多一些。去年,有一个融媒体产品的策划,算下来加班长达半个多月」。

作为今年的应届生,曾在传统媒体实习的青竹也认为,在媒体机构加班早已常态化。「最直观的感受是,没有周末了。而且到了某些关键性的节点会变得非常忙,可以说是超负荷工作」。青竹向1号表示,虽然自己已经拿到了这家媒体的offer,但在亲身体验了高强度后,她开始对未来正式入职后能否适应这样的工作节奏而产生自我怀疑。

而曾在广告公司工作的小明表示,自己「忙的时候加班频率是每天,曾经因为要写某个非常着急要的方案,每天都到12点以后才下班,在会议室要开一整天的会」。

不过,高频加班并不必然导致显性的职场冲突。

文娱行业是一个高度错位的行业:这个领域所诞生的内容可以收获亿万关注,有望成为国民爆款,但普通从业者能从中获取的收入却并没有光鲜亮丽的数据。因此,在这种系统性不平衡的体系里,支撑许多传媒文娱人的职业动力,恰恰是一种非常个体化的热爱。受访的西西、青竹以及在后期公司工作的小瀚都表示,自己的领导对从事的职业与专业有着高度的热忱。在受到这些「能量爆棚」领导的影响下,文娱打工人也会潜移默化地接受加班的常态化。

在《另一种娱乐至死?——体验、幻象与综艺娱乐节目制作过程中的劳动控制》一文里,作者依据自己在节目制作公司长达八个月的田野经验,解剖了文娱行业的劳动控制过程:它是一种关系工作、情感工作与情怀工作三种策略的叠加过程。而情怀工作的本质,就是通过对传媒理想的讴歌、对自我牺牲的颂扬,促使个体迸发出更大的精神力量。

某种程度上,一旦你进入和接纳了「情怀工作」的话语体系,那么你便会依据个体化的热爱,将职业不公进行自我合理化。

但如同此次在网络引起巨大喧嚣的时间一样,那根绷紧的弦,总是会遇到断裂的时刻。

青竹向1号提到了一起轰动的「领导被打事件」。

「有个记者因为不满总编的绩效分配,就在办公室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领导一拳,领导当时也被打懵了。这个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不过最后的处理结果是打人者需要当面公开道歉」。

在青竹看来,之所以会出现「动手」环节,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所处的传统媒体近几年随着媒体大环境的改变,收入逐渐下滑。如果说绩效制度设立的初衷是鼓励打工人「多劳多得」,那么在如今则已经变形为「多劳少扣」。行业环境的恶劣,其实让所有的从业者都体会到了「相对剥夺感」,这成为了如今声讨职场不公最大的社会基础。

小瀚也表示,自己在两三个月的时间里,曾目睹了两三次公司员工吵架乃至打架的事件:

「现在后期剪辑的时间被不断压缩,导致从业者很累压力很大,就非常容易控制不住自己。但除了两个当事人,其他大部分人其实也都不太care这种冲突事件,可能大家都在这种高频的加班状态里麻木了」。

然而,在1号看来,不论文斗还是武斗,文娱里的职场冲突,看似和那些「奇葩」领导有关,实则有一条共同的导火线:高度分化的产业分工体系。

「同位battle」vs「异位拉扯」

其实,职场冲突基于自身的逻辑,也存在着模式的分野。

一种,我们可以称之为「同位battle」。

处于「同位battle」情境里的打工人与领导,所面对的工作事项往往限于组织内部,不论是冲突的发展,还是冲突的最终裁定,都仅限于组织范围内。因此,「同位battle」是一种形式简单、没有外部性干涉和影响的职场冲突模式。

更多令打工人头疼的问题与麻烦,则来自于组织外部:记者的稿件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这种deadline的压力不仅来自于领导,而是来自于相关部门对领导的施压;剧集综艺的创作者时常被逼迫去生产一些极其生硬的植入桥段,尽管知道会被众多网友嫌弃,但依然无法拒绝……

这类职场冲突,我们可以将其命名为「异位拉扯」。

而在文娱行业,许多职场冲突大多属于「异位拉扯」的类型。

有过参与国内头部综艺制作经历的小磊向1号表示,节目在制作过程中会碰到许多突发状况,但这其中的许多问题本身是由于平台或者品牌的诉求而导致的。「我们只是负责制作,而真正决定内容的是平台」。因此,小磊表示,如果此时你在现场提出意见,并且违背领导的意志,那么问题会被「从与领导之间的对峙,转变为与甲方爸爸之间的拉扯」。

小明也谈到了自己的一次「异位拉扯」经历。「因为我们的策划被甲方折磨得比较狠,于是我觉得能否稍微约束一下甲方对内容的修改次数,毕竟这种高压的状态我们员工的心理和身体都吃不消。结果领导对我大方雷霆,觉得既然你选择进入广告这个行业,就应该具备一定的承受能力」。

文娱本身是一个高度分工的产业。因此,「异位拉扯」其实是许多文娱人面对职场冲突时的常态。相比「同位battle」,对于打工人而言,由于冲突的根源与裁定均具有强烈的外部性特征,所以反而会让打工人不知不觉「体恤领导的难处」,其结果,便是类似「中国电科员工怒怼领导」的大型冲突现场,很难发生在文娱的职场环境之中。

当冲突无法发泄,它并不会自动消失。当职场里的厌恶对象,变得「遥远」且具备「一票否决」式的掌控力时,潜在的冲突基因就会被转化为打工人不得不吞下的苦果——

自我内耗。

内卷时代的职业认同

当代网友对于职场不公的忍耐度正变得越来越低。

就拿此次事件来说,根据「1号数读联盟-知微数据」显示,截至4月5日,与「中国电科员工痛批领导安排加班事件」相关微博热搜个数共计19个,在榜时长累计101.0小时。之所以拥有如此高的热度,是因为网友将陈某龙视为了自己的「职场嘴替」,道出了自己敢想而不敢说的真心话。

数据来源:1号数读联盟-知微数据

而在高企的热度背后,我们更应该注意的是,是内卷时代的职业认同正在发生重大变化。

其实,直到今日,许多文娱人对于加班,基本持以职业默认的态度。

身为记者的西西认为,新闻本身讲究时效性,所以「虽然领导有时候逼得很狠,但是内心深处自己也知道这是这一行应该做到的,可能在行业里。如果加班之后完成的稿件或者产品自己是满意的,也不会有很大的怨气」。

从后期剪辑公司跳槽至微短剧制作团队的小瀚也表示了同样的观点:

文娱行业真的很难控制好工作的时间。如果是在剧组里,大家签合同的时候都是自愿放弃节假日的,最多就是每天保证多少小时的睡眠。后期筹备的时候,因为开机压力大,事情实在太多,仅靠每天八个小时工作时长肯定是干不完的」。

但随着行业环境的恶化,这种理所当然的「加班共识」正在逐渐褪色。

西西谈到,在疫情前,当时如果需要加班是有加班费的,而在一次集体调整之后,这家传统媒体便取消了记者的加班费,「似乎默认记者是一个需要24小时待命的工作」。青竹也认为,「其实很多人不是简单地反对一切加班,而是对『无用加班』,如果没有相应的补偿,还一味提倡加班就比较让人难受了」。

「现在的内卷,有时候甚至并不是因为领导要求而产生的,而是这个行业自己在卷,所以你看到的现象是同事在卷、同行在卷,大家被逼着加班。我觉得这种内卷更像是信息过载时代下,一种被逼无奈的超时工作」。

这既是一个内卷加剧的时代,又是一个劳动者权利觉醒的时代。因此,行业的激烈内卷,造成了职业认同的加速脱轨。就像小明所感概的那样:「工作已经很少和实现自我价值挂钩了,只不过是在伺候老板而已」。对于当下的文娱人而言,其实很难逃离「行业自己在卷」的职场状态。

反过来,内卷的加剧也在同样阐释工作本身的价值。即使是文娱这个大量以创作为导向的工作领域,内卷催生下的工作,丧失了意义与价值,如大卫·格雷伯所描述的那样,变成了一堆「狗屁工作」。

然而,这样的剧变,不止发生在文娱

那些被繁琐的内部流程和不切实际的KPI逼疯的互联网er;

被地产公司榨干最后一根头发的设计院员工;

被「非升即走」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的青年学者;

……

这样的故事,正在到处上演。

1号结语

在一次新世相的访谈里,面对「被困的年轻人」,许知远给出了一个答案:

不要成为过分认真的人,要学会在夹缝中,寻找自在。

毕竟,在职场这个大染缸里,有且仅有的变化选项,可能只剩下自我了。

「每到加班的时候,我会非常羡慕美国已经成体系的影视行业,有周末,每天就工作八个小时」。

每每此时,小瀚总是会给自己点一首歌曲——

《裂缝中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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