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者性也,食欲和性欲都是人的本能。 这两种本能,是人求得生存和延续种族的手段。 可若人只是出于本能而活,人类的几十万年进化就毫无意义。在这些人的眼中,文明,被人类建立的道德伦理规范都是毫无意义的,那是一个只有兽性的动物世界。 我想,《大鸿米店》就是这样一个世界。 《大鸿米店》是根据苏童的小说《米》改编,苏童的小说向来笔锋犀利,擅长刻画人性、欲望和黑暗,因此改编的电影大多都是禁片的常客。 《大鸿米店》是怎样的一部电影? 黑暗,沉重,抑郁。 在《大鸿米店》中,从头至尾,从里到外都沉浸在恶的漩涡之中,所有的人从心理到行为都与善绝缘,抛开尺度,全是赤裸的人性的原罪与黑暗。 20世纪20年代,军阀争锋不断,土匪恶霸横行,连年饥荒,百姓民不聊生。 那是旧中国最黑暗的时代,人不惜贱卖自己的孩子,只为了一口饭。 饥荒向来与富人无关,穷人只能出门逃荒,富人完全不愁吃喝。 他们依旧吃喝玩乐,歌舞升平。 五龙是如蝗虫般逃难到城里的穷人之一。 码头上,五龙实在是太饿了,奄奄一息的他欲捡一块够吃剩下的生肉,但当他的手碰到肉时,恶霸阿保的脚踩了上来,逼着他叫爸。 叫吧,叫了就给你吃。 为了求生,饿得奄奄一息的五龙在码头上为了一块狗吃剩下的生肉,与码头一霸阿保起了冲突,五龙被阿保踩在脚下喊爸。 势单力薄的他只有屈服,忍气吞声地对这群欺负自己的地痞流氓,挨个叫了一圈爸爸! 饥荒扼杀了尊严,他们卑微地求活,顾不得所谓的礼义廉耻。 受到侮辱的五龙就此种下了仇恨的种子,这个逃荒的农民也开始走上了以往不同的人生轨迹。 五龙在米店老板眼里,就是毛遂自荐的免费苦力。 政府为了防止发生暴乱,派人四处驱赶难民,为了留在城里,五龙跑到了一个米店旁边躲了起来。 他恳求老板收留自己,不要工钱,只管饱饭就行。 米店的冯老板看他身强力壮,便留下他在米店做了伙计。 只管吃饭,不要工钱,还能没日没夜地干活,这样的苦力,哪个老板不喜欢。 米店老板是个吝啬的奸商,如果说码头受辱是五龙在城市遭受侮辱欺凌的开始,在冯家做伙计的经历更使他的仇恨与日俱增。 冯老板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儿,却都不是善茬。 大女儿绮云是自命不凡、心肠歹毒的女人。她十分痛恨五龙来米店做事,千方百计刁难他。她骂他讨饭奴,嫌弃他能吃如猪,甚至在背后指使人暗杀他。 绮云对五龙的践踏通过一次吃饭的几个镜头就淋漓尽致。 某次吃饭时,五龙在盛第四碗饭的时候,绮云就盯着他的碗,说他又盛啦,而冯老板也跟着说,饱了就别吃了,米店的米也要花钱买的。 一个不拿工钱的伙计,连多吃几碗饭也要遭受责难。 小女儿织云为人贪慕虚荣,生性风骚,一件雪貂皮大衣就让十四岁的织云做了六爷的情妇,在情欲和金钱的滋养下,逐渐成了一个风流成性的女人。她与六爷手下阿保通奸,也时常撩拨五龙,在她眼里,无论是城中的地痞恶霸,还是街头的乞丐,都只是一个性别的代名词。 刚开始时,五龙在冯家还很本分,但被压迫久了也懂得了反抗。 而这一切的契机是因为一双鞋。 织云原本想给五龙买双鞋,却遭到绮云的阻挠,鞋没有买成,让五龙心生怨恨,五龙一直没有忘记这件事,。 为了买鞋,他向老板要工钱。 尽管五龙满口答应说只要有饭吃就行,可现如今面对米店老板的出尔反尔,绮云轻蔑,他不想再逆来顺受。 他偷偷地向六爷举报了织云和阿保的苟且,想假借六爷之手除掉阿保。果然没多久,阿宝就被弄死了,而此时的织云已经怀上了阿宝的孩子,六爷自然不肯做这个冤大头。 为了让五龙当接盘侠,织云便开始勾引五龙,毫无抵抗力的五龙沦陷了。 他顺利娶了织云,做了冯家的上门女婿。 结婚当晚,六爷派人送来了贺礼,五龙知道这是六爷在警告他,因为织云是六爷的女人,五龙想到了当初阿宝的下场。 于是他独自一个人来到了六爷府上请罪,表示任凭六爷处置,六爷很欣赏五龙的勇气,非但没有处罚他,反而收他做了徒弟。 成功上位的五龙,一跃成为了当地无人敢惹的恶霸,在家里也成了一家之主,逐渐掌管起了米店的生意。 可冯老板和绮云依然看不起五龙,他们害怕米店被霸占,便想出个主意让五龙出门采购,安排人在半路上暗杀。 命大的五龙躲过了一劫,活着回到了米店。 有了六爷的依仗,五龙趁此机会占有了米店,并打算慢慢地折磨冯老板一家,没过多久冯老板就病倒了,每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五龙得到了他渴望的一切女人和粮食。 性欲的满足,使五龙有了一种做人的快感,他不再是被米店老板当成畜生一般的赚钱工具,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狗,而是能掌控米店老板女儿的活生生的人,这种快感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自尊心,使他变本加厉,更加疯狂。 他做尽坏事,只为报复。 他家暴善待过他的织云,只因为他觉得将这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娶进门,是对自己的另一种践踏,让自己为织云的行为买单是一件极为不公平的事。他认为:大鸿米店娶我,是娶一条身强力壮、传宗接代的看家狗。 他强暴了轻蔑自己的绮云,试图通过身体的征服轻视自己的女人。绮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任由五龙欺侮。 他对提拔自己六爷下了毒手,在他眼里,六爷也不是好东西,竟然把自己玩过的女人让给自己,还在自己的新婚之夜羞辱他。这喜欢金鱼和女人的六爷最终还是被炸死在五龙的毒计下。 五龙有样学样,成了另一个阿保。 他遇到难民,他也让他们叫他爸爸,得逞之后,让他感到了心满意足。 最终,五龙被人枪杀,倒在血泊中。 《大鸿米店》是一部从生存角度探讨人性的片子,整部片子充斥着满满的黑暗面。 唯利是图的冯老板,他将14岁的小女儿送给六爷当情妇;抢劫米船发不义之财;尖酸刻薄的大小姐绮云,对妹妹一口一个骚浪贱,货,不顾及姐妹情谊;婊里婊气的织云,不辨是非,不分好坏。 她们的人性黑暗面,体现在他们麻木、冷漠、自私、缺乏对弱者的怜悯之心。 影片的主角五龙,逃荒之前或许有过善念,但那一点点善念也在他人的践踏中,演变成了仇恨。这部电影看似讲述一个灾难中的流浪汉怎样得以保全自己的生命,又怎样一步步在内心种下仇恨的种子,并一步步让这颗种子发芽、生根的故事。 其实作者想要传递的内心本质就是一种对人性的缅怀。灾难中的人可以说是最贫穷的人,比如说五龙,他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连保全自己活命都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所以他是物质、精神都极度贫乏的人。 可是, 贫贱是恶的理由吗? 时代是否能成为人性堕落的借口? 贫贱是罪恶的理由吗? 为一口饭,是整个影片的基点。 民以食为天,对米的欲望,是驱使五龙活下去的动力,米是五龙人生的精神寄托。 五龙最初的欲望都是能饱食二两米,但是当他躺在洁白的大米中的时候,欲望就再也禁锢不住了。 当他进入了大鸿米店,米已经不再是他最初的欲望,在仇恨中他的欲望不断增长,驱动他活下去的力量是恨意,为了报复,他变得贪婪、残忍、狠毒。 可五龙的报复,狠毒正的足够正当吗?真的是穷途末路后的不得已而为之吗? 不是。 五龙仇恨的种子是在遭受欺凌时开始的。 但五龙不是林冲,没有被逼上梁山。 影片中能拿出来看的最大一点冲突,便是冯家父女谋杀未遂。这一点可以让他对仇人报复,强暴大姐,气死老板合理;却没法让对无辜者报复,无法让他残暴虐待对他还不错的二女儿、炸死六爷全家、鱼肉乡里自圆其说。 时代是否能成为人性堕落的借口? 饥荒,总能将人性彻彻底底的剖析在眼前。人们对死亡的承受能力逐渐增强,也越来越麻木。灾难使人心情沉重、人性之丑恶使人愤怒、而人性之美又令人因感动而憧憬。 同样是生存角度探讨的人性,电影《1942》所表现出生命的厚重感,是《大鸿米店》无法比及的。 面对凌辱过自己妻子的少东家,瞎鹿对他充满了憎恨,但是当日军空袭范东家变得一无所有后,仍同意让范东家大肚子的儿媳妇坐上他的推车。 为了孩子和栓柱能够活下去,头天结婚,第二天花枝就让栓柱卖了自己好换回粮食。 小人物固然有人性的缺点,但在逃荒路上也有人性光辉。 我们无法选择时代,但是可以选择生活的方式。 所以,时代从来都不会是人性堕落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