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后传之四

　　四柳遇春期满归乡谢月朗效法从良
　　苏杭一带山青水秀、物阜人丰，历来为烟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秦楼楚馆，水榭歌台，不知陶醉了多少文人宦仕，也消磨了多少颠狂少年。
　　李甲刚一到任便有一班士商缙绅前来拜见，且没有一个是空手的。所携无非银票古玩之类，美其名曰见面礼、安家费。老父训诫，十娘之语，言犹在耳，李甲也决意要当个清官，皆坚辞不受。那些拜访者起初还以为李甲是因初来乍到在装样子，后见李甲态度坚决，便夸李甲是个难得的清官，能来西溪真是当地的造化，李甲听了十分受用。却说这帮人出了衙门无不讥讽咒骂，有说他穷酸的，有说他迂腐的，也有说他不识时务的，更有人说他这是探风头、装腔作势的。议论中众人散去，李甲便开始做起了清官。
　　花开花落、北雁南飞，又是一年秋风起，却说京城中柳遇春坐监期满将归故里，打点停当后自然要与亲朋好友一一作别。柳乃重情之人，自然也没忘了教坊司中的新欢故爱，在这里他倒与谢月朗来往最多。谢月朗先前本无从良之心，后见十娘与李甲鸾凤双飞，脱离火坑，十分羡慕。加之鸨母无情无义，未免虑及将来年老色衰的归宿，便添了一段心事，只是交接的嫖客们无一不是虚情而来，逐欢而去，没有一句实话、半点真心。这日怀想十娘时，忽然想起柳遇春来，倒觉得这是一个可托终身的仗义之士，只是不知柳公子意下如何。于是便在柳遇春来院寻欢时设法笼络试探，那谢月朗本是仅逊十娘的花魁，柳遇春对他也颇有心。谢月朗见柳遇春坐监期满将欲南归，便在枕席之间将心事说出，表示甘愿为灶下婢，柳遇春何等聪明，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倒也十分乐意。
　　谢月朗料想不能再像十娘那样赎身，便与柳遇春商量脱身妙法。渐渐地，谢月朗行为倦怠、饮食渐少、歌音喑哑、丝弦无力、伴客心烦、言语怔忡，即便是柳遇春也被她冷落了多次。自十娘走后，谢月朗是坊中头号名姬、第一粉头，这可急坏了赚钱心切的鸨儿，她忙请来京城里最好的医生为谢月朗诊病。大夫细心诊罢，心中疑惑，开了一副药后便离开了，鸨儿问他病情如何只是摇头，问之再三，方说此药服下若再不见效，我也无能为力了。老鸨听罢，只道是患了不治之症，脸色立时难看起来。谢月朗的小厮便趁抓药之机偷偷告诉了柳遇春，本来柳遇春还想打通医生这一关节，闻知大夫也被蒙过，不禁大喜。
　　哪知鸨儿去了一个十娘，断不肯再舍一个谢月朗，便豁出一笔银子把一位专门给贵妃看病的致仕还乡了的太医请来了。谢月朗料难瞒过，只是流泪。大夫望闻问切四诊已罢，知她这是有了心事，便摒退众人，谢月朗挣扎起千金之躯，跪在床前向医生拜了两拜，道出了心底秘密，请医生帮助遮瞒。太医手捻胡须沉思不语，谢月朗拿出一颗夜明珠和一个蓝田暧玉雕的扇坠作为酬谢，太医总算答应了。给她开了一些培源固本、滋补养生的药，对鸨儿则说是因起居饮食不节，精脱血淤，暗里亏损已非一日，今病已入膏盲，大势已去，无非捱时而已。鸨儿好不懊丧，脸色越发难看。
　　这天，谢月朗打发贴身丫环去叫鸨儿，鸨儿不耐烦地来到屋中，见谢月朗发髻零乱，面如死灰，跪在床上说：孩儿蒙妈妈看顾，养到今日，感恩不尽，虽死不能报答。月朗祚薄命苦，流落风尘，今大限当前，思前想后，断不肯以烟花终老，决意回江南故里，投尼庵瞑目，虽削发一天，也算离了行院。说完剪下一绺青丝来。鸨儿怔了半晌儿，断想不到这背后的情形，决意答应她，便问谁来护送。月朗说：但凭妈妈安排。鸨儿想了想，觉得自从杜十娘走后，人心离散，此时正是笼络之机。便假意道：我儿这些年来和众姊妹们也为我挣了许多银子，我也当你们如亲生一般儿，断舍不得你离去，但你执意要走，我也不好强留。随即唤丫环拿来十两碎银说：这留你雇车买船花用吧。月朗挣扎着谢过，又求鸨儿将自己的随身丫环小螺赏给她，说路上没有亲人照顾。鸨儿不悦，但见徐素素等人在一旁对她冷眼相视，想了一会儿，终究是人情做到底，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