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别不喜欢下雨。 没有多愁善感的情绪,只是单纯觉得害怕,连天光都不肯照拂,而我无处可躲。 小时候上下学总是独自一人,不论天朗气清,还是日晒雨淋。若是平时倒也没什么,每逢风雨天气,看着同学们被爸爸妈妈逐一接走,我总是要站在窗户边等到最后,不是等人来接,而是等这风驻雨停。 无论风雨多大,我们家里从来不会有人出现在学校门口,所以我也不曾期待过。 可这风雨就好像聋了似的,总是听不见我心里所求。 已经不记得是多少次了,在我要准备冒雨回家的时候,我的班主任老师总是会把她的大伞借给我,然后和她的女儿挤在一把小小的儿童伞下一起回家。 我每次都会盯着那个背影看很久,看她一手撑着那把小小的儿童伞,另一只手把女儿护在怀里的样子,然后眼眶里噙着感动和羡慕的泪水,目送她们渐渐远去。 这个背影,我记了很多很多年。 在我的印象里,我的母亲第一次来学校接我,是一个中午。而就在前一天夜里,她刚刚因为我的语文考试得了100分,在家门口的楼道里将我鞭打至深夜,只因为我不愿意将作文念给她听。 第二日中午她来接我的时候,一路絮絮叨叨地说着并不温柔的话,可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也不作声。我不知道我的小拇指伤到了哪里,疼了大半个月,我谁也没说,因为不敢。 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这样的鞭打就像家常便饭,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我常常想不通为什么我的生活环境这么变态,我常常想不通,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换来一次温柔。 于是我后来收起了自己的羽翼,蜷缩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不去讨好任何人,也说不来好听的话,以不为替有为面对生活。 上了中学以后,老师就没有念小学时候那么温柔了,三分戾气加上七分势利,一双犀利的眼睛整日在班级里扫来扫去,搜寻目标。 我不再是过去软绵绵的性格,不再会因为在学校里被同学摁在地上拳打脚踢而不敢吱声,谁敢动我一下,我便十倍百倍地还回去,不要命一样地去拼。所以在后来的一次争执中,我直接上手把班里最高最壮的一个男孩子给揍了。 不出意外,班主任约我谈了话。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她除了打我几个手掌心却并没有过多的训斥我、责罚我,反而是跟我打听我父母的工作境况,末了又一脸慈祥地让我一定要转达我的父母,有机会要多和她交流。 傻子都能听出来的意思,我当然也只是表面应承。也许是苦等良久,我的父母一次都没有来和她交流过半句,她那双要吃人的眼睛便生生剜了我三年。 当然,也就再也没有会怕我淋雨而把自己的伞让给我的老师了。 我记得有一次下暴雨,我的同学们都陆续回家了,雨还没有停,我身上连坐公交车的五毛钱都没有,只能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步行回家。 那天的雨特别大,大到完全睁不开眼睛那种。路过一所中专院校的时候,几个年长的姐姐大概是看我被这雨浇着可怜,纷纷过来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声没吭地躲开了她们。 我能有什么事呢,不过是因为没伞罢了。 回到家的时候,他们一家其乐融融地在吃饭,没有人抬眼问过一句,好的或者不好的话。只有奶奶起身来接过了我的书包。 我的衣服、裤子和书包都在滴水,而我抬头看见的是桌上饭菜热腾腾的烟。那种滋味,我却只能一个人默默躲起来哭。 后来自己出来工作以后,就像生了大病一样地买伞,随身的包里一把,办公室的抽屉里一把,家里至少还有个三四五六把备着,雨伞、太阳伞、晴雨两用伞、长柄的、短把的这样我总不会再缺伞了吧。 而类似这样的事情,我干过不止买伞这一件。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心情都是极度灰暗的。总觉得把那些曾经不曾拥有的东西买回来,就会多一重安全感。 一切自己想要的,我都自己给。 著名的奥地利心理学家阿尔弗蕾德阿德勒曾说: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在爱里长大的人,知道怎么去爱人,而从来不被爱的人,见这世界都是乌糟糟的,他们不一定会伤害别人,但一定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 我不知道怎么样的人生才能称之为幸,而怎样的人生才能被定义为不幸。但是很多种子,总是在很早很早便埋下了。恶有恶根,善有善果,谁也怨不得谁。 其实幸与不幸,从出生那一刻起,都被上了枷锁。所行所遇皆是负累,万事终不会都如意。只不过在偏爱里长大的人会更加单纯一些,愿意相信世界的善意,而没被眷顾过的人却不敢行差踏错,总是更愿意依靠自己。 因为怕极了深渊,怕万劫不复,怕来自这世上的所有恶意。他们活得如此小心翼翼。 每每在上虞的时候,小雅和我开车出去,在不经意间看见雾气氤氲的山脉,她总是会开心地和我说萍儿你快看,那边好美,然后让我帮她把这份美好录下来。 江南微雨,最是诗情画意。 在喜爱它的人眼里,便是人间仙境。 哪怕是来得猛烈了些。 连雨打芭蕉都是一段动听的旋律。 若是无心赏景,纵然八千里路云和月,也不过是一场虚无。 回望过去三十年经历的一幕幕。 我一直在走投无路的压抑里寻求解脱。 可无论如何,我们都挣不开与生俱来的枷锁。 于是我踏遍千山万水去追风,去无人之境里吸两口山里的仙气,总觉得才能多活两年。 不看他人脸色,自己随心而活。 不必讨好别人,只想取悦自己。 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治愈自己。就好像现在网上特别流行的那句话:总有人间一两风,填我十万八千梦。 而我想一直活在这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