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节，一名军嫂把婆婆纳的种子，带到4500米的帕里军营

　　西藏军嫂不容易！对于雪域边关军人来说，军恋何尝不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如果说，爱情是糖，等待是牛奶，那想念就是一杯即使加进牛奶和糖也依旧充斥着苦味的咖啡。
　　军嫂与婆婆纳
　　贾洪国
　　人生至美，经历沧桑，在变老的路上，你会发觉记忆中温柔小事，适当用力，会让余生活得更加通透。
　　在海拔4500米的世界最高城镇亚东帕里，每至年关，这里必定大雪大风，雪花将这个不大的雪域小镇装扮得神魂颠倒。推开被寒风紧闭的大门，走出营房，远处的多情湖白茫茫的一片，犹如置身在那童话中的雪国仙境，行走在雪地里，四周寂静地只能听见鞋子与积雪摩擦发出的吱、吱声。
　　1987年春节，是老战士陈立军当兵六年来，在部队过的最后一个年了，他一直在紧邻神女峰的这个雪域军营服役，高原发际线极为明显，面容看上去比同龄人苍老至少十岁，他见证了帕里小镇几年来的发展和变化。
　　因为我们去日喀则分区参加知识竞赛中途车祸，九连长李保浪车祸牺牲的事迹感染，与陈立军结婚快四年的妻子刘睿，执意要来到这个气候恶劣的高原军营，她要与丈夫一起在部队过最后一个春节。以往，陈立军一直不让在成都生活和工作的刘睿到亚东帕里来，他担心身体柔弱的妻子受不了这里的气候环境，在这个地方一旦在出现高原肺水肿之类的症状，那是要命的！
　　而作为军嫂的刘睿，很早就信心满满地盘算着：一定要去丈夫的帕里看看神女峰。临近春节，刘睿便早早地向单位请了假，依照部队探亲规定办理了各种手续，包括边防通行证，还听从陈立军的再三叮嘱：提前服用了抗高原反应的药品，做好了一切上高原的准备。
　　军旅硬汉也害怕爱情。无关辜负，而是怕你孤独。你把最好的青春给我，我却赐你无尽的等候。
　　与其期待节日到来时的互赠礼物，军人更想要的，是那期待了很久、飞跃千万山水的一次相见，是那日日说着想你爱你、终于能够面述衷情的一次团聚。
　　在得知了今年即将有军嫂来连队过年消息的官兵们，早早地便把连队那间接待室收拾得妥妥当当，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从家乡寄来的零食和小吃，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把氧气瓶，还有抗高原反应的药品准备的足足地。
　　妻子下午就要到了，陈立军激动得到处告诉老乡战友，特地邀请我去吃晚饭，好为他们夫妻相逢留点文字的东西和照片！他欣喜又有些担心，前一晚基本没有合眼。中午时分，对着军容镜整理着装的陈立军，他凝视着自己，像是马上要出征一般。虽然在六年的军旅中，他完成了数不清的急难险重任务，但是这一次，他像个刚上战场的新兵一样，没了底气。此时，他最担心妻子来这生命禁区的路上会不会晕车，有没有高反？因为那种高反加晕车的感觉，陈立军可是记忆犹新
　　在即将去拉萨汽车站时，刘睿和陈立军在军区二招所接通过电话，刘睿有些不耐烦的说着：我还好，不晕，知道了，晕车药我已经吃过了，你都问几遍了，喂！信号不好，放心吧。
　　傍晚的霞光照射在身穿军服陈立军身上，熠熠生辉的军衔和帽徽在这个刚下过雪的高原营区，显得十分光彩夺目，从拉萨开来的长途车到了，早已在拉（拉萨）亚（亚东）公路等候多时的陈立军一直盯着车门处，等待妻子的出现。刘睿飞奔似地下了车，激动的就要抱住她已经快一年没有见到的丈夫，陈立军则关切地问道：慢点慢点，感觉怎么样？冷不冷？头晕吗？有没有不舒服？
　　天渐渐黑了下来，雪花飘起，在回哨所的路上，从没见过如此大雪的刘睿好奇地张开双手接着一片片落下的雪花，像个孩子。陈立军看着刘睿略显严肃地说道：刚来这里千万不能剧烈运动，心跳加速很容易引起缺氧头晕，那种感觉真的不好受。看着认真的陈立军，刘睿白皙的脸上透露出了不太情愿的表情：哼！都听你的，但此时刘睿的心里很明白：高原反应真不是开玩笑的，要不然丈夫以前也不会一直不让她来这里。走在昏暗的草原上，鞋子与积雪摩擦发出的吱、吱声，这声音好像一次次地提醒着陈立军：柔弱的妻子，首先要挑战的就是高原反应这一关。
　　静守一抹内心的暖馨，遍寻如初美丽，在军旅岁月中，生命的朴素，沿着时间的河流缓缓流淌，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时光不言不语，岁月寂静无声，只有雪花用生命的轮回，装扮着这个美丽的世界。
　　很少有军属来队的哨所，每次有外来人员即将进入营区时，全体官兵都会戴上帽子、扎上腰带集合在营区道路两旁，用最高的礼节鼓掌欢迎忍着高原反应来部队看望自己的领导和来宾们，以表示最热情的迎接。在营门处完善了相应的例行手续，刘睿也不例外，大家热情的掌声，让这个有些孩子气的军嫂，瞬间害羞脸红了。
　　细数流年，军旅人生的千回百转到最后都成了风轻云淡。尽管没有深情的告白，也没有诚挚的诺言，但在顺其自然的日常站岗巡逻中，唯一能够给自己安慰的理由，就是军人的天职和高原军人的家国情怀。
　　来到暖意融融的连队接待室。刘睿含情脉脉地望着丈夫：老公，你辛苦了！准备这么多，正在低头为刘睿倒水的陈立军回应道：这些都是大家一起为你准备的，我们这里很少有家属来队，大家都担心家属来队后发生高原反应，身体会极度不舒服，所以轻易不会让家属来队的，但是如果要是谁的家属真来了，那必定是用十二分的热情来招待你们说话间，有人敲门，陈立军起身开门，是哨长刘建。
　　快进来呀一旁的刘睿热情地说着，哦，再不了，小陈，媳妇来队了，我看小刘的状态应该还没有出现高反，一定多注意着，把氧气及时吸上，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就尽管给我说，连队和营部会尽全力解决。哨长走后没多久，几个班长依次全来了，都是在担心刘睿有没有高原反应，并叮嘱及时吸氧，言语虽然简单朴实，但都充满了对来队军属的热情。此时的刘睿脑子里晕乎乎的，也许是这份质朴的热情让高原反应来得更快了点吧。
　　陈立军！快把你让我给你们连队带的那包婆婆纳种子从包里拿出来，这个地方能在哪里种呢？刘睿睁着大眼睛望着正在收拾行李的陈立军
　　听说军嫂刘睿把婆婆纳种子带来了，第二天连队便组织大家在阅览室种起了婆婆纳。阅览室是上级首长考虑到这里气候环境恶劣的实际特点，专门为这个哨所官兵修建的室内温棚式活动场馆，室内集健身、娱乐、图书室于一体，里面还有一个不大的小花坛顺势而建。许久看不见绿色的大家，自然想方设法的要在里面种些植物，给这里增添一些奢侈的绿色，但虽在室内，早晚温差却极大，大家试种过很多耐寒类的植物，都没有成功，为此每当大家休假归队时都会自发的带些不同的植物种子回来，在这个小花坛进行试种，这一次，在陈立军的叮咛下军嫂刘睿带来了婆婆纳种子，官兵们依然充满希望的种下。
　　望着自己种下的婆婆纳，鼻子上插着氧气管的刘睿成就满满地看着丈夫说：这就是我们爱情的见证，陈立军有些调皮的应道：那万一活不了怎么办？刘睿认真的说：婆婆纳代表幸运和爱情，而且生命力十分顽强，非常耐寒，在这里绝对能活，我有信心！
　　不久后，在军嫂刘睿的日记本上出现了这样一段话：
　　倘若你是刚到那里，在克服了高原反应后，一定会被那种绝美的景色所震撼，会被那里的纯洁无瑕所吸引，都市的喧嚣与那里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段时间后，如果你还在那里，走在那发出吱、吱声的雪地上，心便会沉静下来，思绪也会同那有节奏的吱、吱声形成共鸣。如果你能留在那里工作和生活，对待问题时会变得更加冷静，对待身边的人和事一定会更加专注和投入，那些华而不实在那个常年面对高寒缺氧的军营里是无法立足的，那里唯有踏实、肯干、纯真和质朴。我很幸运
　　时光柔软，转眼三十年过去了，如今的婆婆纳在高原沐浴着阳光明媚，夏的颜色漫过季节的河岸，光阴与心灵都彼此相安，婆婆纳栖息其中，一处静好时光，一处安然生长，皆是军嫂赠予的慈悲，而雪域边关战士向美，不懈努力，只为收获一份不负祖国的人生美丽。
　　（注：本文插图由刘睿提供）
　　作者简介：
　　贾洪国：1968年生人，属猴好动！西藏军旅生活五年，成都县报记者十年。出版有个人文学集《一花一世界》、《人生足迹》、《风兮雨兮》。曾获得1992年全国《农民报》好新闻一等奖，三十多年来，在各类杂志、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杂谈一千多篇。近年来，主要精力用于采写《寻访战友故事集》，目前已完成了二十多万字的初稿创作。因为人在变老，军旅的记忆却永葆青春！
　　作者：贾洪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