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寄哀思清明长相思母亲

　　陈皮文
　　要写这段文字，我用了一百天。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办法控制情绪写完，我知道这叫恩情思念，一种无法用文字真切表达的思念。
　　母亲走了，我一直不相信这个事实，我以为就是一个梦。昨夜我从梦中醒来，梦中的母亲甩开拐杖走在院子里，跟我们什么话都不说，庄生晓梦，就让我把梦与现实结合起来吧，让我再看看母亲。女儿哽咽的追悼词还在耳畔回响，母亲做的小方块饭，女儿一直记得，从此再也吃不到那个熟悉的味道了。
　　母亲辛劳一生，一生磨难，到如今，一切对她而言形同虚设。那辆磨烂了轴承的轮椅清冷地停靠在后院，我不敢多看。母亲所有的衣物都随她而走了，虽然她不需要。但是处在人世间的我们都愿意相信这对她还有用。但对于母亲来说，一切都化成虚无，永不再见。
　　出殡前的晚上，我死死地盯住天空和屋顶，我宁愿相信母亲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们，可能阴阳两隔，或许空间互移。有时候，我愿放下信仰，寻找迷茫；有时候，我愿离开现实，寻找梦想；有时候，有时候，我进入幻想，细水流长，母亲还在身旁，看着我们，一脸安详。
　　忘不了母亲最后的时刻，仰卧在床，呼吸逐渐急促，胸廓费力扩张，一阵预感让我慌张，我尽力平复自己，我想只是有点不平常。父亲也显得手脚忙乱，语气慌张。我坐在母亲床头，看着母亲的样子不知如何，时而空白，时而慌张，时而希望，时而绝望。母亲呼出最后一口的样子我一辈子也不忘不了。窗外的太阳射着白光，燥热的天空让我的大脑空白成一片悲伤，我呆呆地看到一群人进进出出，有人让我找什么东西，有人让我振作起来，我一片迷茫，一切突然黯淡无光。
　　母亲去世的前一天，妹妹跪在母亲身旁，在母亲嘴边涂抹水汁，母亲已经放弃了营养。干瘦的面孔让人心伤，母亲身体已经每况愈下。妹妹时而哭泣，说母亲几天不见咋就变成了这样，低低的哭泣，我站在门口无比心伤。妹妹的女儿看着妈妈跪伏在奶奶身旁哭泣的模样，一脸的凝重，孩子也知道，妈妈已经没有妈妈了，这种伤痛对自己的妈妈就是刺骨寒霜。我默默转身走出去，假装坚强，泪水在心里流淌。父亲蹲在不远的地方抽烟，背驼的像弓一样，近来也不多说话，狠命的抽烟，母亲的病情父亲最清楚，父亲其实最悲伤，他只是用烟雾迷惑自己的脆弱。
　　母亲生病好久了，对母亲来说就是一种煎熬。从坐到轮椅上的那一天开始，母亲就情绪低落，认为自己好不了了，不爱跟人说话，开始跟他人显得生疏不搭理了。以前我回家了，她很高兴，看我跟小水同学开玩笑，笑的很开心；看我跟煊煊侄女斗嘴，母亲听得很认真。后来，母亲总是睡不着，肠胃堵积，吃的越来越少，久治不愈，日渐虚弱。父亲日夜陪护，日日夜夜只能和衣而睡，辛苦劳累的他显得弱不胜衣。说起来都是心酸，想起来就哽咽。往事风霜一程，母亲溘然离去，留下一院子的身影，化为一肚子的想念。
　　老同学送来端午节的粽子的余香还留在院子里的走廊，母亲你能闻见吗？学生们帮忙的影子还在时空回放，母亲你记得这些来自各地的孩子们吗？小水？小苏？父亲种的菊花在等待开放，那是一个朋友送的，花开的时候，母亲你来看看好吗？满园的枣树在枣红的季节，母亲你还会看我们打枣嬉戏的场面吗？乡亲们坐在门口的大杏树下聊天抽烟，你来听听他们说了什么好吗？明湖公路上车来车往，岁月慢慢流淌，好想念母亲，你在天堂忙些什么？
　　母亲是个胆小的人，是个多虑的人，母亲只读过一年私塾。我上大学的那一天，母亲在县城南门掩面哭泣，以为儿子出远门见不上了。那时我想，只是去城市上学而已。如今才明白母亲的心肠，为儿操劳终其一生。母亲此去，纵然地老天荒，也不能再相见。渺渺众生，草木轮回，不能自已，何其苍凉。
　　母亲踉踉跄跄，走完了她的日子。再也无力顾及这个家，留下我们独自念想。年轻时的母亲，早起割麦，傍晚炊烟等儿女回家。冬天的夜晚，冷飕飕，我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回到家，厨房的热灶台有一碗饭，洋芋丝，红辣椒。苦日子里的饭香，饿昏了的日子有一点糖就很甜，我们就这样被母亲养大，等我长大后却只能看着母亲慢慢的变老。我奋发读书，母亲多希望我早点工作补贴家用，可我一读就读了二十二年书，母亲不懂，母亲不语，母亲走了，母亲心中的希望似乎没有实现，但母亲就这样走了，她操心的太多了，母亲心细如丝，往往多虑，这些担忧在疾病中穿插累积，病情在岁月中渐入膏肓。也许，一个人一生就为苦痛而来，母亲不能放下自己的忧虑，我也不能放下对母亲的思念，想念恩情的母亲。愿岁月清清，母亲有灵。
　　我又伏在桌前写了一天我的母亲。有时候，我与朋友在一起，推开酒杯，霍然想起母亲最后的时刻。那一天，我一个人走在涨满了水的河边，思绪万千，想起自己恍惚在昨日的窗前。我想，我此生再也听不得唢呐的声音了，那声音呼唤我的悲恸。有时候，我鼓足勇气插上耳机，听一首《母亲》，我泪如泉涌。掩面看车窗外，一片朦朦胧胧，听不见声音，看不见灵动。除了生死，便是渺茫。我想我有点抑郁，也许就是忧郁。
　　祝母亲在天堂安详。
　　作者简介：
　　陈国顺，笔名陈皮，甘肃农业大学二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