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徐志摩之四为陆小曼平反

　　在徐志摩一生的三个女人中（如果加上赛珍珠自算四个）我最感兴趣的还是陆小曼，如《红楼梦》我最喜欢林黛玉一样。
　　
　　以前也许是受到舆论的影响，陆小曼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一个轻佻、奢靡、浮华的女人，除了美貌便一无是处。对于花瓶式的女人我向来没有太大的兴趣，所以从来没有去正眼关注过。但那一个秋天过后却使我对陆小曼有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认识。
　　
　　自古红颜多命薄，皆因男儿无好汉！红颜祸水硬是把女人与灾祸联系在了一起。这正如谈到潘金莲、武大郎与西门庆一样，人们会异口同声说西门庆与潘金莲是奸夫淫妇，而谁会替潘金莲想想，把美貌如花的潘金莲嫁给短小丑陋的武大郎怎么不说是对女性的不公和摧残呢？！
　　
　　陆小曼从小过得就是那种奢侈和富足的生活，以至她爱交际、花钱大手大脚下，这与她的家庭和社会背景有关，能怨陆小曼个人吗？可以看出，徐志摩从一开始就忽视他与陆小曼的不同个性，他们是不可能完全重合的。他怀着诗化又神圣化的空想，要求陆小曼作百分之百的奉献，这种理想本身就有点不切实际。五四时期以及二三十年代高唱恋爱神圣的诗人往往夸张自我感情的神圣而忽略了对女性人格独立的尊重。在狂热语言背后，实际上他把陆小曼放在人身依附的地位上。徐志摩以及当时的许多浪漫主义包括郭沫若、郁达夫，在他们的散文和小说中所表现的潜意识莫不如此。在谈及徐陆悲剧时，人们往往不是过分强调外部环境原因，就是片面强调陆小曼的道德责任。这恰恰证明浪漫主义的绚烂光华至今仍然掩盖着中国式的大男子主义。你也许会问：徐志摩如此坚定地追求自由恋爱，为什么并未得到幸福，相反，那些默默接受包办婚姻的作家如茅盾、叶圣陶、闻一多倒是享受了少有的持久的和谐的家庭欢乐。这是因为，他们不那么强烈要求对方完全奉献自己，而对方也没有陆小曼那样独立不羁的缺乏责任感的个性。可见，如果双方都是浪漫主义者，都浪漫地向往对方完全属于自己，成为自己的一部分。而无视或漠视那不属于自己的一部分，那就必然会感到恋爱神圣的理想的破灭，甚至责难对方。徐志摩最后给陆小曼的书信（1931年10月29日）就流露出这种情绪：“爱，你何以如此固执忍心和我分离两地眉，你到那天才肯听从我的主张？我一人在此，处处觉得不合式，你又不肯来，我又为责任所羁，这真是难死人也。”可以说，徐志摩到死也没有真正理解陆小曼，他根本无视陆小曼就是陆小曼，她并不完全属于徐志摩；正因为她坚持她不属于徐志摩的那一部分，她才是一个真正的陆小曼；一个真的陆小曼首先是属于她自己的、忠于她自己的。。徐志摩的一切心灵痛苦都源于一种幻觉，那就是陆小曼是百分之百地属于他的。这样看来其实陆小曼才是那种勇敢追求自由和幸福的人，这一点要比徐志摩更彻底和更完整。
　　
　　其实在徐志摩遇难以后，陆小曼的人生历程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于外界非难的默默忍受，以及对徐志摩的爱悔交加完全改变了陆小曼以后的生活。在巨大悲痛中，陆小曼一反以往的懒散，全力以赴地谢绝交际为志摩编写全集、谢绝玩乐投入绘画。在《哭志摩》中，陆小曼向徐志摩的亡灵痛下决心：“我一定做一个你一向希望我所能成的一种人，我决心做人，我决心做一点认真的事业”。陆小曼拜贺天健为师学习山水，又拜陈半丁为师学习花鸟，从此掀开了她一心画画，一改过去慵懒生活，振作精神，重新做人的新页。就这样陆小曼卧薪尝胆，终有所成。1941年在上海大新公司（今上海市第一百货商店）开了一个饶有意味的个人画展。，作品多达100多件山水、花鸟都有，受到参观者的一致好评。此后她又在1949年、1955年以优异的绘画水平，两次入选全国美术展。随后陆小曼又马不停蹄，再接再励，并且在1958年加入上海美术家协会，正式成为上海中国画院的专职画师。接下来在1959年，她还有幸被评为“三八”红旗手。1964年秋，陆小曼又为成都杜甫草堂画了四幅条屏山水。她说：“我爱大自然，但我无法旅游（因病），因此我愿陶醉在丹青的河山风景中。”
　　
　　当然在婚恋生活中，陆小曼很难不让人失衡。陆小曼一生所嫁二夫皆是极其出色之男子，有家世，有学问，有地位，有品貌。不论前夫王赓还是后来的徐志摩都为之神魂颠倒，如此光面堂皇的事全让陆小曼一个人给占了。树大都招风，一个人太过招摇了，怎不让人嫉妒？中国人是善搞这种事的。不管男人或者女人，一旦心理失去平衡，便极愿意做那些落井下石，踹上一脚的事，这也正是陆小曼最失败的地方。因为她太天真憨傻了，太缺乏城府和心计了，所以她不懂得世俗中阴暗面的力量，过于率性的她不懂得藏锋纳芒的道理。
　　
　　陆小曼的悲剧当然还与她的性格有关。她和徐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陆小曼是感性的，她具有艺术家典型的率性特征，却理性不足（而她所欠缺的这点正是林徽音所具备的）。她的敦厚，率性而为，“才艺有余，毅力不足”，任性，敢爱敢恨，敢于离经叛道的种种宽仁和前锋的性格在当时的社会却成了潜藏的祸根。尤其是自己身上富家小姐的弱点是导致她悲剧的主要原因，而社会环境则是导致她悲剧下场的根本原因。换做现在这个比较开明的社会，人们应该不会如此看待她的个人问题了。但是太过招摇的行为在中国任何时代都会是一样的下场。
　　
　　如此以来，说陆小曼是一个奇女人也不足为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