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满藤蔓的小院

　　今年酷夏，火日炙人，热稍狂，透青天者，久悬火中。虽过三伏节后，目犹光耀，意若曝干，使人闷绝。
　　热中，忽跃出一日凉爽。于是热心欲下楼散步。乘梯步于林阴间，行至隔壁宿墙边，见藤蔓密簇，野月数枝，冉冉在围墙上，蜂声裂红而来，芳香嗅鼻，透帘而入，宛然透时。
　　竟不知此盎然之中，一片葱翠，掩映臣额上银丝。
　　可爱起伏之间，酷烈之迟，若岁月之何。拈一枝尘静，密如蔓清，静开岁月心禅。
　　思略少年时所忆，昏光积于脑海，下自木门、藤蔓，若悬檐下为笼铃，远大于物影。
　　又光明半合之魂。如枯叶之上，游行带伤逝之字，其万憬也。
　　略复是儿时夏月，复见落日余晖，排入狭巷，光影顿相攀援。尝所坠木门下，麻石之级犹白洁，惟时昏黑色者脱其本质，残理见焉，门上铁校门，不明而暗。其满身烂户承余忆不可磨灭者。久而未启者希见其主矣。清浅院宇，如彼沧桑。
　　第一曲，则长沙市病医院墙垣与胜华化工厂，中隔板车狭巷。蔓蔓满庭中坐，稍上数步即上坡，青石赤砖垒私人庐构，右过一曲，一径可导至十字岭。
　　闻此院不简，破壁青藤，月节更迭，绿变黄，黄变绿。而隅户之隙，秘闭微妙，每存心迹。
　　因有伴告余曰：小院人出身不善，在解放前任民党大吏。要之，闻之多隐未知感，使人琢之不成，仿佛先埋藤户中。
　　日异于千九百六十七年，徘徊仿佛，亦似相会。久之，复恍惚。犹能凑其日之末也。
　　记场混谈处，即是常觉。五十五年未尝流过，且推自尊。
　　其夜，寂然。伴执蟋蟀于坡上石隙中，将过巷前庭，忽开户，屏气息，遽止巷口，以双手掩诸人后，伺察户间所出。
　　‘嘎嘎’一声，旧木门转摩，出幽巷，尤扰于寂寞之中。初所见木门开，从阶上出一清瘦丈夫，中高者，直身而出，右手提一黑皮囊，左手挟一书，就其貌而不扬，下唇犹缩入，极似老妪之唇，而深引一深视，若极枯蔓，透一顽信。
　　数米曰：夫戴眼者常有常色，其厌必透于镜，观此厌世界。
　　其夜日暮，若与我默，不可复挑战于夜。落魄仿徨，平心凌乱，以二家之同病相怜，结于隘巷，钝我觉性。
　　皆过冬迎春，或曰：犹冬也。其年，以稚稚当异政故也。见侮于外，吾徐习之，或谓已定辱道，唯心是从。
　　更后，余多所关注。偶然，兄白小院故事。此小院诚居一解放之要，姓马，乃民主之士也。其日清瘦男子，乃其大儿，毕业知名之士，职在建业，闻湘江一桥即其主谋者。人谦和博洽，吾兄与之接，且受其益，敬而奉之，故知之。
　　自是之后，余断儿膜偏见，与马师多相亲狎，心渐就蔓院，敬慕之迹停于巷巷之间，不复剔其形迹，而张目辨其木门，出其文字而清其背。
　　既成，则吾知其成矣。能藏抑情。后复出，巷出蔓庭。
　　世之波澜壮大，上下山川，回互改张，下无不萃，皆为刊定。遂急追之。
　　余睹回城后知青之庆，闻读书追采之声，感革命之大变，犹睹下冈苍老虔诚之背。余奇之，仿佛如来，道路消失，又如落叶，悠悠苍老。
　　数年之后，游行倦怠，复登吾额。今日见小垣蔓月，念彼蔓庭，思木门枯骨。视其两鬓。悸心解体，并其古穆之容。
　　年逾六十，古人所希，忽为蜜忆。茶岁不淡，惆怅两鬓霜牵，唤起我思绪百般依，撞我心灵再荡默忘时。
　　自其衰老，日不假其情，寥廓之旷，终始之坎，苦日、上下之乡，生受歧视，临机改制，家情所感，咸尽风猷，寂寞心海，淹淹常韵。
　　予尝熟视无数之叶，每一叶落，皆归宿焉。故进而思之，人生之恨，犹有全角。
　　春秋萌动，历缭乱之风尘，徒步于隔巷，脑海之中，悠悠然巷居，足与炉滓共舞，手与蔓草相存，皆有流年之气。
　　透藤守望，化人目，木门响，坦然开。斑驳故壁，映以往来。久叩不开之门，或是陋扉，而通以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