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母聊聊

　　虽然我能在网上与很多陌生人聊得昏天黑地，可我和父母聊天的时候实在太少。
　　
　　不是我不想，是我总觉得没有合适的话题。也许这就是代沟吧。
　　
　　父母居住在离我只有60公里的小县城，我只要用上半个多小时就可以回家看看。但我总是因为我的小家、我的朋友、我的应酬和各种上不了台面的理由而很少回家。其实，我非常想念他们，也常常打电话向他们问候，虽然只是三言两语，虽然每次我一开口就听见他们问外孙好不好，但我知道，听了女儿的声音，父母心里也是喜悦的。
　　
　　难得的暑假，我决定静下心来陪年近80岁的父母住上一周，和他们好好聊聊。我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机会不可能有很多了。
　　
　　带着儿子回到家里，父母自是十分高兴，父亲问我车挤不挤，外面热不热，母亲连忙接过我的提包，又赶紧打来洗脸水，递来新毛巾让我和儿子洗洗脸退退凉。我的心里感动之余又多了些许愧疚。我该常回家看看，我对自己说。
　　
　　回家之后，我发现，陪父母聊天还是那么不易。对于已走过70多个春秋的父母来说，我没法给他们聊知识经济、信息时代，也没法和他们谈即将举行的28界奥运会，当然更没法和他们谈时装、化妆品什么的，我忽然觉得作为教师，我的语言太过贫乏。我几次张嘴欲言又止，我不知道我该和父母说什么。
　　
　　父亲整日围着他的小动物转，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用一块小小的纱布擦洗着鸟笼，用镊子一颗一颗地选着托盘中小米里的小石子，把蛋黄一点一点地弄成颗粒状喂那些乖巧的黄鹂们，还用一根细细的吸管把鱼缸里的水一点一点地吸出，为的是给鱼儿换上新鲜干净的水。父亲每一件事都做得认真极了，一如他退休前对待自己的工作。鸟儿在屋子里兴高采烈地高叫着，仿佛是给父亲辛劳的回报，也给了沉寂的屋子一点生气。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父亲自得其乐地劳作，顺便向父亲问了几种鸟儿的名称，父亲也只淡淡地告诉我，这是黄鹂、那是鹦鹉，这是八哥、那是画眉。对于鸟，我没法和父亲有更深层次的交谈，但我想，就这样静静地陪陪父亲也算是尽了我的孝心了吧。我忽然很感谢这些可爱的小动物们，毕竟是它们让父亲的晚年生活有了新的寄托。或许，在父亲眼里，这些小动物们一如他的儿女？我不得而知。
　　
　　相比之下，和母亲的交流就显得容易得多。母亲没什么文化，却具备了中国传统女性的一切优点：勤劳、淳朴、善良、谦虚、忍让、宽容、节俭我和儿子的归来，仿佛给母亲的生活又赋予了新的意义。母亲不顾年岁已高，成天地问着我和儿子想吃点什么，很早就起来为我们做着早饭，趁我们还在梦乡就到市场去买来儿子爱吃的排骨，我嗔怪她娇惯外孙，她却满不在乎地说：“你平时工作忙，难得弄给他吃，假期就让他多吃点，好长点个儿！”说着，还颇有些自得地对我讲起今天的排骨是如何的新鲜、肉质是如何的鲜嫩，她又是怎样地把卖者的价格压了又压，听得我的眼泪都差点掉下来。我的母亲啊，从没有对哪一个儿孙说过一个爱字，却把对儿孙的爱全体现在这平平常常的一日三餐了。假如，哪一顿我的朋友请我外面吃饭，母亲定会非常失望，还要把好吃留着等着我在家再吃。我现在才知道，这不仅仅是母亲的节约。
　　
　　于是，在家的时候，我便尽量陪母亲去买菜。我和母亲一起走在去市场的路上，碰见过去的老熟人，母亲会热情地给别人打招呼，当然总不忘了给别人说女儿回来看她来了。我们就这样在市场走着，一样一样地审视着市场新鲜的南瓜、豇豆、黄瓜、花生、西红柿，有时母亲会说这篮蔬菜真鲜嫩啊，我就说买一点吧，母亲就会说屋里还有。有时母亲也要问问一些蔬菜的价格，比较一下它们的优劣，也总要问问我到底喜欢吃什么蔬菜，对我随便的答案母亲肯定不会满意。我不忍心，对母亲说：“我们年轻人，在外面什么山珍海味吃不着，你别操心我们了，你们喜欢吃什么，我来给你们做吧。“母亲淡淡地笑笑：“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吃什么呀？我和你爸爸的牙齿都不好，吃点什么东西都要卡在牙齿缝里。哎，人也真是的，原来想吃没有吃的，现在有吃的了，又反而吃不下了，老啦。你们真是赶上好时代了，就多吃点吧。”听得我的心里竟是一阵酸楚，为母亲的无私、为岁月的无情。在我没当母亲的时候，我总是责怪父母不为自己想想，总是成天为儿女想这想那，自讨苦吃。而现在，我理解了他们的良苦用心。我们就这样在市场走着，尽管话很少，尽管菜市场很嘈杂，但我知道就这样静静地陪母亲走着，母亲的心里也很骄傲，也很满足。我的心，也很满足。
　　
　　在我临回来的时候，我硬拉着父母到商场去给他们买衣服。尽管他们一再推让，一再说老年人随便穿点什么都可以了，但我仍然执著地、自作主张地给他们挑选了起来。在让他们试衣服的过程中，我发现，虽然是老年人，但他们对于买新衣服，心里仍然是十分高兴的，喜悦之情几乎能够从脸上读出来。我想，他们的喜悦肯定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新衣服是儿女买的。售货员一边给父母拿来各色各样的服装，一边说，你们两个老人真是享福，女儿这么孝顺。父母听了更是高兴，把售货员选来的衣服一一试过。母亲高兴之余，还不停地问价格，我说你就别管价格了，喜欢我就给你买。母亲不好意思地说，哪能花你太多。我知道母亲是想为我节约，便说：“你们再不穿，以后可就更没有机会了。”于是，我不顾母亲的嗔怪，一口气把父母试过的穿着有点好看的、或者是母亲摸了几遍的衣服都买了下来。尽管只花了区区的两百多元，但我看得出，父母心里老大的过意不去。我却很满意，像做了一件什么成功的事一样。
　　
　　我忽然明白，陪父母聊聊其实很简单。和父母一起买买菜，一起做做家务，给他们买件喜欢的新衣服，陪他们一起看看古老的戏剧节目，看看已经发黄的老照片，听他们说说我们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或者就静静地和他们坐坐，把外孙带回来在他们眼前跑来跑去，父母就会感到很满足、很幸福。
　　
　　可惜，天下的父母总是孤独的多。不信，你看，每一个窗口，总有一双母亲深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