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苗族禁忌

　　黔东北的松桃是个苗族聚居的地方，松桃，苗语叫Sobdaox。松桃是块古老而神奇的土地，是块充满原始野性、“信鬼好祀”的巫傩苗疆。被誉为“中华民间一绝”的苗族绝技“上刀山、下火海”就是在这块土地上生长起来继而走向世人的。二十多年前我就出生在县城坡东的一个山村里。我是个地地道道的苗家子弟，跟我的父辈一样，我是操苗话、唱苗歌、循苗俗，在苗族传统的文化熏染下长大的。从孩提时代直到离家念大学，我一直生活在这块土地上，无时无刻不感受着这块土地上的种种巫技傩事的神秘。感受越深，迷惑就越深，迷惑越深，就越想去感受，特别是与我们生活息息相关的禁忌。禁忌是种人类普遍文化现象，是人类早期在社会生产力低下、缺乏科学知识、无法完全正确对世间某些现象作出解释时持有的态度而形成的某种禁制。黔东北的苗族很早就在这里开拓疆土、繁衍生息了，在千百年来的生产生活活动当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思维方式和文化基因。在苗族先民的意识中，我们周边的万事万物都和人类一样是有灵性的，往往还由于无法解释某些现象而萌生出敬畏和恐惧。这可能就是人类禁忌出现的最初原因。当然我们更应该从民族独特的心理和宗教信仰去一个民族的禁忌。特别是象苗族这么一个古老的民族。它的禁忌是透彻到生活生产的方方面面的。
　　首先，我们来谈谈苗民关于对祖祖辈辈生活生产的大自然的禁忌。
　　据龙秀海《古代苗族人文精神》所述，苗族先民的思维是融逻辑思维与形象思维于一体，寓哲学于万事万物之中的。他们与大自然是亲密的好朋友，同时又敬畏、恐惧和崇拜大自然，他们认为人类的一切生老病死都与大自然有关。在野外饮泉水忌用嘴巴直接去饮，须用双手捧上来喝，喝完之后还要打个草标，否则人会常常“失魂”，即魂不附体，坐立不按，茶饭不思。他们认为这是井神对不尊重她的人的一种惩罚。这须请Baxdeibxongb（汉音，巴狄熊，即苗祭司）向井神“讨魂”才能好。说来也很怪，经祭司烧过一锭香纸，念过咒语，在患者面前吹一口“仙气”之后不久就好了。我一直很迷惑，但又不得不相信，因为在村里几乎每个小孩都曾“失魂”过的。又如，路经阴森险要、深邃的岩洞口或深山夹谷时忌讳说三到四，忌讳叫同行者的名字。据说这些地方鬼神出没频繁，不小心被她听到了某人的名字，那他可能就会被鬼神摄去灵魂，身发疾病或者有其他的不测。所以父母是不大让小孩子进山入洞的，特别是在深山夹谷里大声叫喊或者哭泣。他们以为有些鬼神嫉妒人家的小孩长得好，专摄小孩子的魂魄。据说在黔东南的苗族中，在小孩还很小的时候，都会给小孩取个阿猫阿狗的小名，以避鬼神是嫉妒，即是故意告诉鬼神我的小孩跟猫啊狗的一样，不值得你的嫉妒。
　　苗族人骑马路过山神庙、土地庙前必须下马恭敬走过，打伞的须收伞，否则也会常遭不测。
　　就以我们当代人的视角来思考以上某些禁忌出现的原因，很多也是有道理的。因为过去苗族多住在野兽出没的偏远山林，别说是小孩，就是大人也难免有被野兽袭击的时候，不热小孩入山进洞，忌讳小孩在野外大声叫喊或者哭泣都是出于对小孩的爱护。途经神庙前下马收伞，大概是出于对神灵的尊敬。有没有神灵鬼怪，那就不是我能说得清了。当然我们更不能单纯的考究某些禁忌存在合理与否，我们研究任何原始文化现象，目的都是力图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按迹去追寻民族存在和发展的思维与社会形态，认识民族的过去与现在，以此预言民族的未来。确切的说，禁忌是一种趋吉避凶的心理反映，更是一种民族宗教信仰。苗族禁忌崇信心灵感应，他们笃信“心诚则至”。在苗族村寨里，人们忌讳砍伐古老的大树，就是伐其枝叶也不能。苗族人认为古老的大树是Liousdenb（汉音，柳邓，即守卫家园）的神灵，她与苗族人民心灵感应，荣辱与共。在人们遇到人丁不旺之时还常常求助于她。
　　对于某些禁忌，或许人们也知道其不合理的，甚至还懂得其对自己会在某方面上有“不利”，但是苗族依然很至诚致意的遵循，这并非是愚昧无知，实际上恰是苗民发自内心的忠实的天性。如每年春夏之际，成年人忌讳在大便时候听到阳雀的第一声叫鸣，如不小心遇到，须出村行讨一天，否则体掉三层皮；吃年夜饭时忌讳喝汤，如犯忌，春耕生产时会常遭大雨淋漓；大年初一忌往外扫地和倒水，据说会把一年中的喜财扫出或倒出。
　　现在我们来谈祭祀禁忌。如果说在苗族先民的意识中，人的生老病死都与大自然有莫大的关系，那么苗族祖先则不仅仅如此，祖先还在冥冥之中引导儿孙的前世今生。苗族是个鼓励的民族，据《苗族简史》所述，远在炎黄时代，苗族就在黄河与长江中下游之间活动了，然后辗转南下到洞庭湖、彭蠡之间，秦朝前后开始西迁进入西南。可以说，苗族的历史就是苗族的一部苦难史与迁徙史，所以苗族先民很珍惜每一个安定的发展机会，并让子孙世代不忘祖辈的苦难，一代一代的铭记悲惨的历史，尊重和爱戴字的祖先。
　　如遇到有族中老人去世，忌讳说死，须含蓄的说“过去了”“回老家了”“作客去了”或者说“上山去了”。在苗族居房里都有一个意为祖先居住的地方，苗语称Hangdghot（汉音，夯果），在火堂右边的中柱下。关于夯果的禁忌是很多的。宗族老人说的祖先就住在夯果里，时刻保佑着子孙们能平安昌盛、家道顺畅，我们得爱护好夯果了，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得先敬奉祖先，凡逢年过节或祭祀活动，都必须在夯果前焚香烧纸祭奠宗族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