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亏

　　常乐村来了一个怪人。
　　几天前，村东头的大树下出现一辆外省牌照的货车，驾驶室里下来一个人，三四十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黑衣，头戴鸭舌帽，他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搬出来几个半人高的箱子。箱子里面是各种家用品，有脸盆，水杯，镜子，卫生纸等等。
　　他把这些物品分类摆好，又在边上竖了一张硬纸壳，上面用记号笔写着两元一件，质量保证，不满意第二天来退，全额退款不退货。
　　张全有在村东的河边溜达，恰好看到了这么一出。
　　张全有就问他，退款不退货是啥意思？
　　他说，就是你几块钱买的，我退你几块钱，东西还归你。
　　有这等好事？
　　张全有怕他是骗子，又问他，为啥第二天才能退。
　　他说，这是规矩。
　　张全有琢磨了会，挑了个玻璃水杯，问他，万一买了不给退呢？
　　他说，只要说出不满意的地方，准给退。再说了，产品质量有保证，不怕人挑错。
　　张全有寻思是这么个理，反正两块钱嘛，不多，再者说，要是真给退了，就等于白得一个东西，不亏还赚哩！满意不满意的，还不在一张嘴。
　　第二天，张全有背着手溜达到村东的时候，货车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张全有凑上去一看，嗬，地上摆满了电风扇，电饭锅，电吹风，纸壳也变了，成“二十元一件”了。
　　咋不卖脸盆子了？
　　卖光了。
　　张全有想起正事，从背后拿出昨天买的水杯，说，这个杯子底有个小黑点，管退不？
　　怪人瞥了杯子一眼，二话没说，掏出两块钱放到张全有手里。
　　嘿，还挺讲信用。张全有乐了，蹲下身子开始挑电风扇。不一会儿，陆续又有人来退钱，钱退得快，东西卖得更快，还没到中午，一地的小家电就卖光了。张全有左手提着电风扇，右手拿着水杯，悠哉悠哉往家里走。
　　回到家，老伴骂张全有乱花钱，家里都有两个风扇了，还买这没用的。张全有不在意，大不了明天再去退钱嘛，反正吃不了亏。
　　一大早，张全有提着风扇要出门，老伴说，风扇好好的，咋退？张全有笑老伴没见识，哼着小曲乐呵呵地走了，他早想好了，就说风扇声音太吵，不满意。
　　大树下，聚着几个人，却没有卖的东西。张全有瞅了眼纸壳上的“一百元一件”问，这卖啥呢？咋没见着？
　　洗衣机！早卖光喽！
　　张全有一拍大腿，仿佛被人生生割了块肉，心疼得不行，自言自语道，咋就卖光了呢？
　　回到家，张全有一脸的不高兴。老伴数落他，咋？没给退吧？我就说好事能都让你占了？人家不赚钱啊！
　　张全有没好气地扔出二十块钱，心里还在惦记洗衣机的事，一股脑对老伴说了，老伴也连叹可惜。张全有决定，明天说什么也要早点去。
　　天还没亮，张全有就摸索着下了床，套上褂子，出了门。银灰的月亮洒下凉凉的光，照着张全有脚下的路，小路两旁，是大片田野，雾蒙蒙的，散发着泥土的腥味。张全有越走越快，到大树下的时候，东边的天微微泛起了亮光，似乎就差一点，金色的利剑就能划破厚重的天幕。远处传来几声鸡鸣，张全有搓了搓手，好奇地看着怪人从车厢里搬出几个大箱子。
　　货车前，除了张全有，还有几个一早赶来买货的街坊。
　　哟，是电视机！22寸的彩电哩！
　　五百块，不算贵。
　　贵也没关系，就说画面不够高清，退呗！
　　是这个理，呵呵。
　　怪人没有听到顾客的谈话似的，按部就班地打开箱子，竖好纸壳，便坐在了折叠椅上。
　　张全有看一共五个箱子，生怕晚了就没自己的份，第一个递上五百块，喜滋滋地抱上电视机就走。
　　又是一个大早，天还没亮，张全有特地多拿了钱，还借了辆三轮，把电视机搁在车上。嘿嘿，他找到电视后盖上有道划痕，这样一来，又白捡个电视！不知道今天卖啥呢，怎么着也得是个冰箱吧？张全有一边想，一边呼呼地蹬着车。
　　吓，两千元一件。
　　张全有看货车前摆了不少黑色的盒子，巴掌大小，不知道是啥。
　　怪人看人来得差不多，这才打开了其中一个黑盒，说，正宗的和田玉镯，仅此二十件喽。商场里几万块的玉镯，今天只要两千块！
　　张全有不懂什么和田玉，看着那玉镯，翠绿翠绿的，倒是蛮好看。不过，两千块哩！值四个电视机了！想起电视机，张全有想还是先退退五百块，怪人看了下划痕，很爽快地退了钱。五张毛爷爷到手，张全有放心不少，索性掏出一沓钱，对怪人说，来盒镯子。张全有小心翼翼地拿起玉镯，看上面还挂了个标签，嗬，标价35000，不吃亏不吃亏。他赶紧把镯子放回黑盒，仔细揣进了怀里。
　　老伴见到玉镯，很是开心，还嘱咐张全有明天早点去，把枕头底下的钱都带上。
　　天色暗了下去，村东头的货车发动起来，没了一车笨重的回收家电，它开得更快了，如同一匹马，奔腾在常乐村新修好的水泥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