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地名

　　撰文本报记者常立军
　　湖北的地名里，自然类地形类地名最多，人文历史类其次。
　　湖北地势大致为东、西、北三面环山，中间低平，略呈向南敞开的不完整盆地。盆地之中，文明之火，自远古就熊熊燃烧。屈家岭文化、石家河文化都发源于此。史前考古中重要的城市聚落如石家河、盘龙城、鸡鸣城都在这里诞生。浪漫瑰丽的楚文化，核心区也在这里。春秋战国与汉末三国则是湖北发展的重要历史时期，对湖北的地名影响极大。
　　以山川或植物入地名，源于对自然的崇拜和赞美
　　湖北的地名，自然类地名和地形类地名最多。人们崇拜山脉的雄奇，感恩于水系的滋养，欣赏植物之美，把它们融入地名之中，是我们传统哲学中“天人合一”精神的一种体现。中国各民族的自然崇拜是延续时间最长、覆盖面最广的宗教信仰之一。它始自远古时代，至今仍在许多民族中存在。它曾对古代中国的哲学、政治、军事、经济、衣食住行、文学艺术等产生过巨大的影响，地名作为文化的符号之一，自然深受影响。
　　从地理上看，和湖南一样，湖北也处于第二阶梯向第三阶梯的过渡带，地貌类型多样，山地、丘陵、盆地、平原、岗地均有分布。全省东面、西面、北面被大洪山、武陵山、大巴山、巫山、秦岭、武当山、大别山等山环绕。东北和东南部有鄂东北丘陵和鄂东南丘陵。南部有江汉平原，与湖南省的洞庭湖平原相连。西部是鄂西山地而且被称为“华中屋脊”的神农架就位于湖北的西部。
　　湖北也是长江中游重要的水源补给地，境内的长江支流有汉水、沮水、漳水、清江、东荆河、陆水、滠水、倒水、举水、巴水、浠水、富水等。
　　这些山水，构成了湖北地名的诸多关键词。
　　大河流域和平原是文明的发展空间。沿着汉江，这条长江中游最大的支流，城市星罗棋布。丹江口、老河口、襄阳、潜江、汉川、汉阳、汉口这些地名从汉水中游一直延续到下游，形成一条密集的河流文明分布带。除了汉江和长江，那些小流域的地名也体现了文明与河流的密切关系。如南漳、广水、浠水、竹溪等。
　　古人对于植物，也有崇拜情结。除了以植物入药，更把它作为可以久远流传的地名。湖北的植物类地名很多，湖北这片土地，自楚国开始，似乎就有一个以当地野生植物命名的传统。
　　楚国的楚字，其中的一个释义就是牡荆。这是一种在南方的山野中极为常见的植物，湖南也广为分布。而荆州的荆字，来源于楚国的荆山，荆山的得名则又回到了牡荆这种植物上来。荆山是周王朝分封给楚国的领土，楚国自此兴起。荆山，乃至“荆”这种植物的意义对于楚国而言，其重要性自不待言。
　　《春秋左传正义》中说：荆、楚，一木二名。荆与楚，本就指的同一种植物。楚国的国名极有可能也是源自于此。牡荆花简直应该取代梅花成为湖北的省花了。楚文化是我们民族气质的另一面，它浪漫、瑰丽、奇幻，有着深蓝色花序的牡荆似乎也具有这样的气质。
　　楚人自中原而来，开辟南荒，所遇到的植物自然不止牡荆。麻城的“麻”，蕲春的“蕲”，也都是楚地常见的植物。麻在南方通常是指苎麻，而蕲是“以水隈多蕲菜（水芹菜）”。麻城的地名解释，往往沿袭旧说。公元四世纪，后赵部将麻秋奉命在今阎家河古城畈筑城以守，遂称该城为麻城。这种说法，流传已久，似乎已经成为了主流论断。但麻城资深学人凌礼潮先生的《楚国“麻邑”考》中，他认为《左传昭公四年》中吴伐楚，取楚之“棘、栎、麻”三邑，其中的麻邑就是麻城的前身。
　　这种极为复杂详尽的考据，自然比民间传说中“将东晋的麻秋和江西的麻姑拉来，拼凑一个筑城故事”要可信得多。而棘、栎这些邑地，也都是以植物为名。
　　北宋著名地理学家乐史在他的地理专著《太平寰宇记》里面记述，麻城县建立于北周大象元年（579），比我们现在采用的隋开皇十八年（598）提前了19年，同时，他将麻城县的麻字写成了“蔴”。“麻”与“蔴”，在指麻这种植物的时候意思是相通的。
　　对湖北地名影响最大的历史时期是楚和三国
　　翻阅湖北的古地名，有一种阅读的享受。
　　江陵、孱陵、沔阳、竟陵、鄂西古巴国、夷陵、赤壁、寻阳、房陵、荆州、郢、郧、舂陵、黄州、鄂州、随州、雍州、蕲春、云梦这些名字太美了，弥漫浓浓的古意。
　　这些名字的形成，多在楚国及东汉末年的三国纷争时代。这也是湖北历史的两个重要时间段。楚国号称八百年历史，漫长的时间线让楚国足以形成自己独特的文化体系，地名也因此成形。除了部分以植物为名的地名，以山陵为名是楚国地名的主要体系。通过检索，我们发现“陵”的地名在湖北省出现72处，如：孱陵、江陵、竟陵、房陵、均陵、夷陵、漾陵、长陵、南陵、襄陵、安陵、昜陵、敬陵、子陵、俈陵、坪陵、武陵、东陵、西陵等。“陵”作为一种高地地貌，是楚国的基本地形。这些名字有些仍在，有些已经湮没在历史时光中。
　　当然，湖北境内并非只有楚国。周王朝为了保护开采铜绿山铜矿的随枣走廊，有设置汉阳诸姬的说法，楚国周边因此遍布小国。这些小国虽然最后都为楚所灭，但它们的名字很多却通过各种方式流传下来。如：随（随州）、厉（厉山镇）、巴（巴东）、唐（唐县镇）、房（房县）、郧（郧西）、谷（谷城县）、黄（黄冈）、曾（曾都区），这些都是有幸留存于历史的古国相关地名。
　　汉末，三国纷争时期，湖北成为多方势力角逐的主战场之一。史书《三国志》及小说《三国演义》中多次出现湖北的地名。据查《三国演义》120回中，有70多回发生在湖北。湖北地区是三国历史的发祥地，也是三国历史的终结地。
　　火烧赤壁、刘备借荆州、公安改名等诸多历史事件都发生在湖北。湖北与三国名人相关的地名则更多。如吕蒙城、吴王城、陆口、鲁山、掇刀石、马口镇，就连现在武汉的主城区武昌，也是因为孙权要表达“因武而昌”的意义而得名。而猇亭（今湖北宜都北）则发生了改变三国纷争历史格局的夷陵之战。猇亭乃弹丸之地，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最为著名的是三国时期决定蜀国命运的夷陵之战，火烧连营七百里，刘备兵败猇亭，这次战役是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之一。刘备因此败逃白帝城，魏蜀吴三国格局基本成形，成为历史的一个重要转折地。
　　其实在三国之前的西汉末年，湖北这里也发生过一件影响历史的大事。
　　很多人都知道湖南有舂陵江，它是湘江的支流。汉代有舂陵侯国，长沙定王刘发的儿子刘买就分封于此。但湖北的地名中也有一个舂陵，它是枣阳的舂陵乡。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现象？其实是刘买的孙子刘仁以舂陵地域狭小，瘴气太重，要求迁徙。汉元帝刘奭恩准了刘仁的要求，同意他将舂陵侯封地迁徙到南阳，即今之湖北枣阳。刘买第五代孙刘秀，在王莽篡位之后，奋起抗争，最后成为了汉光武帝。舂陵，也因此成为刘秀的龙兴之地。两地一名，背后的政治逻辑令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