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票软件战，遭殃的到底是谁？

　　2017年春运如期而至。
　　2016年12月26日清晨8点，2000人的QQ群开始热闹起来这是一款抢票软件的分享群，群友们正在分享战果。少数拿到票的人激动感谢，但大部分人则是继续等待。
　　抢票软件开发者木鱼，共组建了25个这样的QQ群，每个群都有近2000人，群内的人目的纯粹，为了买到回家过年的车票。
　　4年前，抢票软件刚为人所知，如今几乎成为春运大潮中很多人的一项基础技能，甚至成了一款全民生意。除了传统的几家经营抢票软件的网络公司外，如360抢票、智行抢票，目前去哪儿网、携程网等也都推出抢票服务。
　　开发软件惹麻烦
　　柳州小伙小廖在去年春运期间用抢票软件，顺利买到回家的车票。今年，他决定购买除夕前三天从广州回柳州的车票，“早点抢，还能抢到高铁票。”
　　今年由于春节时间较早，铁总调整春运售票的预售期仅30天。小廖需要的车票在2016年12月27日15点开售，起售前几分钟，他就开始调试抢票软件，线程、CDN、图形码识别代理一一调试好，准备“拼死一搏”。
　　倘若错失开局，根据以往经验，小廖几乎不可能再买到这趟列车的车票。然而，在开售后，车票却在分秒之间消失。“余票520张、余票250张、有票、无票”15点07分，官网显示高铁车票一、二等座售罄。
　　这种境况，小廖早已习惯，他决定次日再来，“除夕前能到家都行，实在不行还有普通车，就是要坐十几个小时。”
　　除了小廖这样自己动手的人之外，如今，抢票几乎成了一款全民生意。
　　在这场抢票大战之中，刚过而立之年的开发者木鱼，相较于几年前平静了很多。4年前，他曾因开发12306订票助手一款仅百K大小却可以在12306官网上快速订票的软件而身处漩涡。4年后，抢票软件已被人们所熟知、熟练使用，木鱼的软件不用再面临“作弊”“不公平”等非议。
　　现在，木鱼经常被问到的一句话却是，为什么你的软件抢不到票？
　　2013年春运，26岁的安徽男子木鱼因为开发一款抢票软件被众人所知。
　　当时，木鱼将这款软件放在国外的开发者共享平台GitHub之上，由于知晓该订票助手可以用来抢票，一夜之间，大量陌生来客登录该平台下载软件，导致服务器崩溃。随后，一则惊动国内外的新闻爆出“春运影响世界，12306抢票插件拖垮GitHub”。
　　提起此事，木鱼总觉得媒体和公众有些“小题大做”，“情况远没有外界议论得那么严重，人数太多与该服务器本身承载力的落差造成那次事件。”他也通过邮件向该平台致歉。
　　然而，抢票引发的矛盾，还是从线上走到线下，麻烦找到了木鱼。
　　2013年1月17日，“12306”刷新其自成立以来单小时售票最高纪录上午10点到12点，卖出车票超过60万张，系统几近崩溃。
　　当晚10点刚过，3名铁路民警来到木鱼在宁波租住的小区内，尽管谈话还算“平和”，可木鱼还是被指责近20分钟，最终以要求木鱼停止继续开发这款软件结束。木鱼说，“如果他们真把我带走或者怎样，应该也是有法可依的。”
　　回到家中，木鱼大哭一场，可出于承诺，他仍然在微博、博客发出公告，停止公开提供12306订票助手的下载，不再提供更新服务。
　　那年春节后，猎豹浏览器的一位产品经理从北京来到宁波，向木鱼提出合作。随后，猎豹浏览器推出抢票版，即在浏览器上附加木鱼的这款12306订票助手的抢票功能，那一年猎豹下载量大增，一度成为浏览器里“能抢票”的代名词。
　　春运抢票成为全民话题，每个人都觉得抢票变得如此简单，不再是凛冬寒夜的排队，而是通过软件、浏览器、高速网络博取回家的车票。
　　找12306漏洞
　　如今，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关注抢票软件是否算作弊，“但他们还会骂我，不是因抢票骂，而是嫌我的软件慢，抢不到票。”木鱼告诉记者，4年间自己帮助成百上千万人买到车票。
　　面对市面上纷繁多样的抢票软件，这位较早开发抢票软件的开发者自觉在购票功能上仍不输他人，“他们有的功能订票助手都能做到，但真说抢票我没他们厉害。”
　　在订票助手上，几年来木鱼不断更新买票的有关服务，如跨站查询。木鱼介绍，订单助手最早的一些功能后来甚至被引入12306系统之中，如自动提交、车次过滤等。
　　和市面上其他软件不同的是，木鱼不在订票助手中附加“抢票”这一功能，“我会尽量告诉你这趟车如果票没了，你还可以去买另一趟，但我不会帮你把票从12306那抢来。”
　　实际上，市面上广泛使用的售票软件核心功能，正是木鱼这款所没有的。“票怎么抢？简单理解，就是用技术手段去抢，比如用N个线程同时去刷服务器，每秒钟查票二三十次，找12306的漏洞”
　　“其实，所有刷票软件基础原理是一样的。”木鱼说，都是通过实时循环监控12306内余票系统，随后疯狂发起购票需求。
　　这些功能在木鱼眼里“已经闯了红灯”，“我只能在技术范围内帮你做到，相当于优化12306的体验，给不会买票的人经验。”
　　类似跨站查询这一功能，就是这一思路的体现。“从北京到西安的高铁，倘若想买到中间站洛阳，通常会没票，但你试着买北京到西安或许就有票。”只要多花100块，就可以登上列车。此前这种建议，我们大多只能从铁路购票窗口的售票员口中得知，而木鱼则把这一建议原理融合进软件里。
　　“如果刨根问底，这样还是不合理，毕竟相当于造成运力的浪费。”对于究竟将买票这件事做到什么程度，他始终在和自己的内心作斗争。
　　但大部分抢票软件的思路则不同，“他们是真的在抢。”木鱼介绍，“举个例子，我之前看过一款软件，查一次票会用十个线程，这是什么概念？一个人用这个软件去查一分钟票，相当于查了600次。”
　　这些软件市面上的使用情况木鱼并不清楚，但不妨碍他为我们算了一笔账，“一个软件假如有10万用户，就可以给服务器千万级用户的压力。”
　　而另一种方法，则是通过破解12306的漏洞，“例如验证码的推出本来是为了防止刷票行为，但如果验证码被破解了，就会变本加厉。”大部分抢票软件会以数量的优势来进行破解。
　　完成识别100次，对抢票软件来说并未有太大影响，但对于12306来说，则需要多去承担为了完成这些识别而发起亿万次机器人的提交数据。
　　今年抢票季开始后，木鱼在微博写下对那些疯狂“抢票者”的不满，“当年对抢票软件的讨论，已经完全不适用于现在的抢票软件，现在绝大部分的抢票软件以及互联网订票都是应该被取缔的。”
　　“12306现在比较难用，不稳定，比较卡。”木鱼说，很少会有其他开放者去反思这个问题，根源正是市面上大大小小的抢票软件，用常人根本无法达到的访问速度，给12306服务器带来太大压力。
　　而对于CDN的滥用，在木鱼眼中，则是12306原本对于“不守规则的家伙”进行的一种尝试，最终却成了自我的负担。
　　网络的查票行为和线下排队去窗口查票实际上极其类似，购票者在网络上点击查票按钮后，查票行为就会通过网络向12306服务器发起查票请求。但查询的结果有时会有大量重复，12306则使用代理者CDN，将这个信息挂到CDN服务器上，从而避免不断发来的重复请求给服务器太大压力。
　　然而现状则是CDN服务器实际上分布在全国有上千台，而抢票软件为了得知速度最快的服务器，会通过成百上千线程同时向前台CDN发出请求，最终把手握最新信息的CDN找出来。这样的玩法，和12306使用CDN的初衷相悖，给12306制造百倍的压力。
　　“没有规则”，是木鱼对现在市场上抢票软件的评价，“说到底，12306做验证码、做排队为什么，就是为了不让大家去刷，但是这些软件就是要想法设法绕开这些。”
　　因为设置验证码等第三方措施，导致网站资源消耗得更快，在这场耗争中，12306最终变得越来越难用。
　　“不谋取利益”
　　“谁能刷到广州去西贡的票？”早上8点，抢票QQ群内开始热闹起来。人们在讨论最新“战果”，谁买到去四川的车票或是“刷了两天什么都没有”。
　　半夜，瞄了一眼QQ群，24岁的山东程序员小风继续埋头工作，而数十万人却因为他编写的一款名叫“分流”的抢票软件找到他。
　　每逢节假日高峰到来，小风都会埋头改进软件，今年，铁路购票系统12306再次改变了游戏规则六成购票行为无需验证码即可完成，为了应对这个改变，高峰时，他需要每天工作超过20个小时，2016年12月19日，他仅仅睡了3个小时，凌晨3点躺下后，早上6点再次回到电脑前。今年，他需要克服的难题，是通过云识别，来让软件可以继续进行抢票。
　　所谓“云识别”，实际上是指通过互联网去识别12306网站购票时所需要输入的图片验证码，方法就是将12306的验证码图片存在云端，随后在机器发生购买行为时，通过在图库内检索，进行匹配，代替人工输入，从而利用机器人提交订单。
　　但是，这个系统识别的难度每年不断增加，“12306会添加新的验证码，而且六成不需输入验证码会让系统的学习速度变慢。”
　　与线下黄牛成批量购票所使用的人海战术相比，抢票软件则是通过算法来进行购票。它们每隔毫秒，发起查票信息，随后在24秒间隔内，发起订单，通过快速刷新，最终达到抢票这一目的。
　　2013年，刚刚23岁的小风还是济南一所高校内计算机系学生，国庆期间他前往杭州旅游，因为“不喜欢一切按计划进行就未提前买票”，最终滞留车站。
　　返回学校后，小风用一个月时间写出一款名叫“分流”的抢票软件。
　　此时，市面上已有了包括大数字、人生日历等可以在12306上购买火车票的软件，但他仍觉得功能不够齐全，要么软件不支持验证码识别，要么只能抢一趟车的票。
　　起初，这款软件小风仅仅发给同学和朋友，但随着一传十、十传百，直到有一天有人把软件放在博客园网站，恰逢2013年末春运时节，所有人都知道了“分流能抢票”。
　　而小风此时正要前往北京学习，原本打算不再为这款随手所写的软件付出更多精力，但太多网友在QQ群内期待他回归，“还是不甘心”的他用了三天四夜将软件整体翻新，重新适配12306的接口和端口。
　　此后，一更新就是三年。“不做广告、不携带病毒、不做推广、不谋取利益、保障用户信息安全，并接受各方技术测评，全心全意为用户打造一款属于自己的抢票软件。”小风在自己的网站上如此介绍这款软件。
　　尽管不营利是开发者的原则，却仍有人通过软件试图谋利，有黄牛党通过其软件刷票，更有甚者将他的软件冠以“抢票神器”之名，挂在淘宝上，一份30块，公开叫卖。
　　每发现一个卖“分流”的新店铺，分流使用群内的群友都会向淘宝举报，并要求商家下架。自2015年开始，小风和分流软件的使用者已向淘宝客服提起多起投诉。但是，售卖者却络绎不绝，换个马甲，重新开张。
　　3年来，小风的所有业余时间几乎都花在软件开发上，整合最新技术，适应不断更新的售票新规。最近根据测试，他发现过于频繁发起订票请求，账号就会被12306封号，最后他摸索出刷新间隔在2秒到5秒便不会被封号。
　　争论从未停止
　　1月13日，春运首日如期来临，广州火车站内人潮涌动，笑容挂在火车站广场上每个等待回家的人脸上，而另一面，火车站东侧售票厅内，不少人则还高兴不起来。
　　“来这再试试，网上抢票太难了。”工人陈大哥感慨，自己尝试在微信内购票，始终无法订到车票，而车站内由于仅发售两日内的车票，也许线下机会更大点。
　　尽管春运已经开始，但是，仍有不少人通过抢票软件，进行最后的尝试。开车前，不少人会将抢来的多余车票进行退票，而购票者需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前往贵阳的王华把握住了这次机会，此前在线下代售点买到无座票，但是，通过挂在同程网的网络火车票代购服务，最终在出发前两天，他拿到返乡的高铁票，“一下子省了十几个小时”。
　　此前，南都曾报道包括携程网、去哪儿网等多家票务公司都在今年推出自己的抢票服务（详情请见2017年1月3日南方都市报《自称加价30能八成得手网络有偿抢票“黄牛”？》），如今，抢票软件似乎成了一款全民可以参与的生意。
　　“成本低廉，回报不菲。”抢票软件开发者对于这类服务如此评价，一位开发者告诉记者，黄牛票通常需加价百元甚至数百元，而即使客户取消订单，也不过损失5的手续费。
　　网络公司的把戏，亦是如此。“购票保险不就是收费代购么，只不过叫法不同，买不到票退费就行，公司不会有什么损失。”该开发者表达了对旅行公司该业务的不满。
　　南都记者梳理发现，目前，市面上主流的旅行类网站、APP皆有有偿购票的相关功能，收费从数十元到百元不等，不少则是通过需要购买网站VIP、或购票保险等形式来进行收费，有的是提供代购服务，有的则是通过购买“高速抢票通道”等形式进行收费。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对于抢票软件的合理性，小风如此回答。
　　实际上，关于抢票软件的争论从未停止。早在抢票软件出现时，木鱼就曾表示，自己从未破坏游戏规则，“订票助手最大的意义就是解放你的双手，由机器代替枯燥重复的工作。”
　　但是，铁路部门对于第三方抢票软件则一直采取抵触态度，2013年，曾因360及猎豹等发布抢票插件而对多家网站进行约谈。
　　“实际上是搞错了对手，应该把心思花在抵制黄牛上。”一位抢票软件开发者表示，有时候12306为抵制第三方插件，甚至牺牲部分功能。
　　与对第三方购票软件做出限制相比，令抢票软件开发者“不满”的是，“目前的系统仍然给了黄牛空间。”一位该开发者表示，“身份信息核验，手机号核验，黄牛依然有办法注册和使用。从表面上看是限制黄牛，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效果。”
　　对于第三方购票软件的使用，网络安全专家则提出担忧，“将个人账号泄露给第三方，等同于将重要身份信息告诉对方。”该专家称，目前市面上所有第三方网络售票软件，国家虽未作出明令限制，但是，由于第三方公司或软件的情况不少消费者并不清楚，而个人12306账号中，又储存有大量消费者的身份证号、手机号等信息，因此，面临的信息泄露风险无法估计。该专家建议，尽量使用官方平台购票，勿在不熟悉的软件或网站上登录账号。
　　【来源：南方都市报】